整整一天，九君墨一個人在屋子裏找出各種書冊，在矮幾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入夜，九君墨將不知第幾本冊子放到矮幾上，走到兮言邊上踢了踢他的身子。
    兮言沒反應，他是暈過去了，不是睡著了。
    九君墨似乎有些不耐，他站了一會兒，從寬大的衣袖中摸索了一會兒，掏出一塊乳白色的小石頭，把玩了一會兒，九君墨直接將它塞進了兮言口中。
    伴隨著兮言的呼吸，那小石頭像是有生命一般，亮起蒙蒙的白芒，隨著呼吸一伸一縮。那白芒順著兮言的口腔散入血肉中，兮言原本有些蒼白的臉很快就紅潤起來。
    嘴裏嘀嘀咕咕地像是在埋怨什麼，兮言終於掀開了沉重的眼皮。
    眼前的情景十分陌生，兮言愣了好一會兒，等到終於看見了九君墨的臉，才一下子跳了起來：“尊、尊上！”一說話，就感到嘴巴裏有奇怪的東西，他趕緊吐出來，卻發現是一顆小石頭，他呸呸兩下，害怕吃下了什麼髒東西。
    九君墨看著這個小家夥，淡淡地道：“去準備晚飯。”
    兮言一愣，一張小臉滿是迷茫：“飯？”
    九君墨走到矮幾前盤膝坐下，拿起一本冊子看了起來，口中卻道：“去準備晚飯，做一個奴仆該做的事情。”
    兮言覺得自己屁股疼得厲害，知道一定是之前被揪了尾巴的緣故，他現在很討厭這個穿著黑衣服的家夥，他好像開始討厭一切穿著黑衣服的家夥——九君弘穿黑衣服，自己一點也不喜歡她，九君墨穿黑衣服，自己更加不喜歡……
    話雖如此，兮言還是乖乖站了起來了，沉默地把自己的小尾巴藏好，向門外跑去：“嗯，晚飯。”
    兮言出去了，他在這座灰色的冷清宮殿周圍晃蕩了很久，實在不知道在什麼地方能夠找到買饅頭的地方——在這顆小腦袋的觀念裏，所謂的吃飯，就是吃饅頭，饅頭是要去店裏買的，因此他在很認真地找有饅頭的地方。
    他沒找到。
    所以他沒回去。
    夜裏的山上更加寒冷了，兮言凍得鼻子紅紅的，模樣可憐極了。他已經在外麵晃了很久，見到了不少人，雖然一開始就很想去問問別人究竟哪裏可以找到饅頭，但是每每走近，對方總是冷眼看著自己，那冷漠的神色讓兮言覺得渾身冷冰冰的。
    出來已經很久，兮言幾乎已經凍得沒有知覺了，他終於看到一座和九君墨所住的地方相差無幾的破舊小屋，他猶豫了一下，趴在窗口向裏麵看去。
    “是誰？”屋子裏傳出沙啞的聲音，兮言嚇了一跳，趕緊就要躲開，卻不想腳下被一塊石頭絆住，整個人撲進了軟軟的雪裏，厚厚的雪一下子將這個小小的身軀埋沒，隻能看到雪地上一個人形的坑。
    屋子的門緩緩打開，兮言趕緊坐起來，卻見一個老嫗正站在門邊看著自己。
    那老嫗滿頭雪發，佝僂著身子，眼神似乎也有些不好，正努力辨別著這邊的情景。
    聽到兮言的動靜，那老嫗沙啞地問：“是誰在那裏？怎麼了？”
    兮言眨了幾下眼睛，小聲道：“我餓……”
    老嫗沉默了一下，緩緩笑了：“那進來吧！”她說著，自己先走進了屋裏。
    兮言微微猶豫一下，趕緊爬起來跟了進去。
    屋子裏點著爐火，熱烘烘的烤的兮言渾身暖洋洋的，身上沾著的碎雪在溫暖中漸漸化為水珠，兮言整個人身上都是濕漉漉的，不過他顯然不在意。
    一進屋子，兮言就已經盯上了擺在桌子上的一個小竹籃。
    那個竹籃用一塊白色的粗布蓋著，兮言聞到了其下散發出的饅頭的清香，餓了很久的肚子頓時咕咕的叫了起來。
    老嫗從籃子裏拿出一個饅頭遞給兮言，笑著在一邊坐下：“怎麼大晚上地在雪地裏走？”
    兮言習慣性地將饅頭分成兩半，卻忽然回過神，兮塵已經不在自己身邊了，隻好神色黯淡地在兩半饅頭上都咬了一口，這才回答：“我主人讓我準備晚飯，但是我沒有找到。”沒找到賣饅頭的地方。
    老嫗笑了笑：“原來是這樣，你家主人是誰？少爺小姐們不喜歡吃饅頭，你要去大廚房拿吃的。”
    兮言頓時慌了：“大廚房是什麼？”他還沒聽過呢！究竟什麼是大廚房？
    老嫗似乎被兮言逗笑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從這裏出去，順著路邊的鳳槐樹一直走，等你聞到香味了，你就走到大廚房了，我們家沒有辟穀的人都要在那裏吃飯。”
    兮言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我、我想喝水……”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老嫗點點頭，起身去給兮言倒水，兮言卻趁著這一會會的功夫，抓起兩個饅頭就塞進了自己懷中。
    老嫗倒了水回來遞給兮言，又和他講了走夜路要當心的事情，見兮言已經把手裏的饅頭吃完了，便又從竹籃裏拿出一個遞給他：“快去大廚房吧，完了要挨主子罵呢！”
    兮言抓緊了手裏的饅頭，從凳子上跳下來就朝外麵跑去：“我知道了。謝謝你。”
    出了那個小屋子，兮言根本就沒有去找什麼大廚房，他把最後老嫗給他的那個饅頭一起塞在胸口，一溜煙就順著來時的路跑了回去。
    等跑到九君墨的住處，他早就上氣不接下氣，他直接衝了進去，見九君墨依舊坐在矮幾邊，和自己離開的時候好像沒什麼變化，兮言趕緊跑上去。
    “晚飯……晚飯來了……”他一邊說著，從胸口掏出一個白白的饅頭遞給九君墨，一雙烏黑的大眼睛裏閃耀的全是得意與興奮——這是自己偷來的！
    九君墨微微抬起頭，目光似乎穿過黑色緞帶看著兮言手裏的饅頭，許久，等到兮言舉得手都酸了，他才開口：“這是什麼？”
    兮言一下子就傻眼了：“饅頭呀！可好吃了！”他說著，開始擠弄他的大眼睛：“我從這裏出去，然後繞到了南麵，一直走了好遠，看到一條兩邊都種著鳳槐樹的路，我沿著那條路一直走，走了好遠好遠，腳都酸了，終於見到了大廚房，那裏放滿了大饅頭，有白白的白麵饅頭，有金色的粟米饅頭，還有加了香蔥的……”
    聽著他驕傲地訴說著他的所見所聞，九君墨始終沒有動彈，等到兮言講的嘴巴有些幹了，停下來看著九君墨，後者才緩聲道：“全是饅頭？”
    “嗯，全是大饅頭！”
    九君墨冷笑一聲，充滿不屑：“土包子！饅頭究竟是什麼鬼東西？你不應該去拿些山珍海味來伺候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