奠基篇 《二十》槍打出頭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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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秋試的接近,皇都一下多了許多赴考的學子,大大小小的客棧都麵臨爆滿的情形。
席遠閑著無事,打聽了一下,得知東市專賣紙墨筆硯、文書典籍等,是芊芊學子最愛聚集的場所,便獨自一人往那逛去。這一去席遠才發現,何謂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裏。
一路上見的多是神色匆匆的青年,或捧著一堆書籍或搖頭晃腦邊走路邊看文章,險些撞到人也不知。更有甚者,當街就與其他讀書人爭論起文風典故來。席遠瞧了一陣覺得無趣,抬腳走進一間茶樓。
茶樓的也大多是青年人,三三兩兩圍了一桌,都專注地看著上方正滿腔激昂的說書人。席遠方挑了個不顯眼的角落,就有機靈的夥計捧上一托盤,上頭一壺茶兩碟小點心。拿出一小錠銀子,席遠擺手示意不用找,夥計忙躬身彎腰,笑著道謝下去了。
‘啪’一聲驚堂木響,就見留著山羊胡的中年人一捋胡子,慷慨激昂道,“你等可知那混帳人怎麼說?!”
“怎麼說?”立即有人應和著。
“本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當今太師以本王馬首是瞻,兩位丞相見了本王也得戰戰兢兢。你一等小小賤民,本王瞧上你家小兒子是你滿門榮耀,你焉能不從?來人,把人給本王綁回去!”中年人神色兼備,仿佛身臨其境,一副嘴臉更是令人厭惡,瞬間觸動聽眾的內心。就見一幹學子麵露憤恨之色,不少人紛紛握拳,忍不住罵道,“真是混帳!”
“。。。。。。”無辜中槍的席遠咽下嘴裏的茶水,而先前的夥計不知何時又出現在他身邊,輕聲問道,“客官是第一次來?”
“嗯。”心細如來福,早為席遠準備了不少小塊銀兩,所以席遠掏袖子掏得順溜,“夥計,問你一事。”
夥計接過,笑得眼睛都眯了縫,“客官,您問。”在手裏一掂量,精明如他,早知道這是足量的銀子,看來還真是個出手大方的貴人。
“他這書,說了多長時日?”
夥計聽了,四下裏張望了一會,壓低聲音道,“您還別說,我是去年來這幫工,那時先生早就在講了。”
“哦。”席遠點點頭,望向說書人的眼裏帶了幾分打量。雖是改了朝代換了人名,常人一聽就跟心裏明鏡似的,誰不知這就是惡名昭著的燁親王幹的好事?不過以連晟清的權勢,這人是活膩味了,還是背後有人撐腰?
那說書人見效果收到,兀的換了口吻,“可憐盧家那年方弱冠的小公子,清清白白的一個人兒。進了那府裏才不過幾日,夜裏就叫人草席一裹扔到亂葬崗上,屍骨無存啊!”其中憐惜、憤慨兼而有之,當真是聞者動容。
席遠微微斂了眸,就聽身邊的夥計歎氣道,“真是作孽,怎的這般糟蹋人。算上這事,不知多少好人家的子女慘遭毒手。”
待說書人退場,底下茶客已自顧自攀談起來。尤其是靠中一桌,一位寶藍色長衫的青年嗟呀不已,朝自己對麵的同伴道,“陳兄,這次陳家得以幸免,當真是老天有眼。”
回話的聲音帶著男子獨有的低沉厚實,“的確是件幸事。”
耳聽得‘陳家’二字,席遠不著痕跡地投去一瞥。那人背對著自己,看不出模樣,但其端正的坐姿也能從中窺到幾分品性。若自己猜得無誤,這人怕是陳家大公子,陳硯。
“唉,可惜張家沒有這等好運。”陳硯左手邊的男子歎氣,“這不,胞弟出了這趟事,世軒心灰意冷,直道官官相護,不願應試。”
“是與那位有關?”陳硯問道。
“你前些日子足不出戶,自然不知曉。。。。。。”寶藍衫青年壓低聲音道,“聽聞燁親王傷好,前日偶然出遊時瞧上張府的二少爺,晉武侯公子連忙搶了人要去奉承。你們說說,張府雖是家底殷實,左右不過是小門小戶,哪裏鬥得起那兩位主?”
一字不漏聽進去的席遠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走向那一桌,繞到陳硯右手邊坐下。不理會他們詫異的視線,席遠淡淡道,“張府少爺一事,詳情如何?”自己與所謂張府少爺素不相識,更否提指使沈仲元搶人。但最要緊的是,沈仲元‘假公濟私’,搶了人並未往他府上送。若是不曾聽聞,席遠管不得,如今聽聞了有人借著連晟清名號,還想讓自己背黑鍋。。。。。。誰借的沈仲元這個膽子?
席遠也看清了陳硯的模樣,眉目清朗,第一眼叫人覺得溫和寬厚,細細看著又隱隱帶了幾分剛正不阿的味道,倒有陳昀的幾分風範。陳硯也在同時打量這不請自來的人,一身素衣,身上極少裝飾,就連青絲也隻用枝烏木簪子固定。身上的氣質十分淡薄,不像富貴大家,又不像一般百姓,直教人無從評定。所以陳硯問道,“兄台,你問這事是何意?”
“問了,便是要管。”
“你要管這事?”除了陳硯外的兩人驚訝出聲,顧不得驚呼引來周遭人的目光,他們眼裏一派震驚之色。這皇都敢和晉武侯叫板的也有幾位,敢和燁親王叫板的才是鳳毛麟角!
席遠仍是淡然以對,渾然不在意自己引起別人心緒多大的起伏。倒是陳硯結束思慮,猶疑著問道,“閣下莫不是白府二公子,白靖寒?”
白靖寒是何許人也?雖是無一官半職,也是深受皇上器重的人物,在民間備受讀書人推崇,何況其背後還有丞相府撐腰!所以若真論起來,倒也不定真能管這事。幾人看席遠的目光頓時不一樣,席遠自然也知曉,不過為了省卻麻煩,他並沒有應‘是’或‘否’,隻是道,“想救人,就說。”
“我來說,我來說!”寶藍衫青年頓時熱切起來,細細地為席遠講著自己所見所聞。
。。。。。。
晉武侯沈慎思聽得下人來稟燁親王孤身一人登門時,心下不喜,想來是傷好了,又來找自家那不成器的兒子出外尋歡作樂。但到底官大一級壓死人,所以吩咐管家去喚沈仲元後,自己整理了一下衣著,前往大廳待客。
初見那一襲白衣時,沈慎思還有些愣神。待到那人聞聲轉過臉後,沈慎思才收斂心神,上前拱手行禮道,“不知王爺駕到,老夫有失遠迎。”
不理會這些虛禮,席遠劈頭蓋臉地問了句,“沈仲元何在?”
果然,沈慎思心下嗤笑,人的衣著氣質再如何變化,這本質也是變不得的。但明麵不動聲色地回道,“老夫已派人去尋了犬子來。”
那廂沈仲元聽聞燁親王傷好便來尋自己,當即覺得麵上有光,也覺得對方來的正是時候。前些日子燁親王受重傷,皇上嚴令一幹人等無事不得相擾,自己自然不能違抗聖諭,派人送了些禮也就權表心意。而這幾日老頭子看的緊,自己正愁不得去私院嚐嚐新搶來的人兒滋味,如今可不是天降機遇麼!
所以沈仲元到了大廳,先規規矩矩地給兩人低頭行禮,才敢拿眼去瞅席遠,想遞些眼色。這一看不打緊,直叫自己魂沒了一半。以前沈仲元最喜歡那些個吳儂軟語懂伺候的,後來跟著燁親王久了,也漸漸喜歡上那些麵上清高的人兒,覺得越看越有味道。連晟清本就生得好相貌,如今席遠這般淡然自若,可不是正中沈仲元下懷!
沈慎思看兒子目不轉睛盯著燁親王瞧實在是不像話,氣得幹咳了好大一聲。沈仲元這才如夢初醒,忙垂了首。
席遠也不介意,隻是淡淡問道,“看夠了?”
沈仲元哪裏還敢言語,背上冷汗都冒出來,美則美矣,要真敢對這人起什麼不該有的心思,簡直是嫌腦袋太重。
“既然看夠了。。。。。。暗夜。”
正不明他的轉折是何意,沈慎思就見一襲黑影出現,然後自己的獨子騰空摔飛出去,重重落在中庭。這還不算完,黑衣人隨即一把拎起沈仲元的衣襟,‘啪啪’幾聲重響,打得本就摔得不輕的人更是頭暈腦脹。
見巴掌不停,沈慎思氣得幾乎風度全無,壓抑著怒氣朝席遠道,“就算犬子冒犯了王爺,王爺何必下如此狠手!”雖是平日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到底是自己與愛妻的獨苗,打在兒身,也痛在自己心上!
“你是在提醒本王,養不教父之過麼?”
居然讓最是紈絝之人指責自己,沈慎思咬牙擠出一句,“敢問王爺,老夫有,何,過,錯?”
“沈仲元欺男霸女的行徑,自有刑部和大理寺處置,本王也不欲管。”席遠捧了茶盅抿了一口,一派風輕雲淡的模樣,“但他借著本王的名義強搶民男。。。。。。你覺得是要打醒他,還是砍頭?”
沈慎思聽了,睜大了眼睛。雖說平日裏仲元性子霸道蠻橫了些,但也不該讓鬼迷了心竅!若是燁親王真想計較,何止是一人砍頭,沈家怕也不得周全,自己有何麵目去見掙下這份家業的先祖!於是沈慎思一股熱流湧上腦,嘴裏不住囔囔著‘孽子!孽子!’,趕上前去搶過暗夜手裏的人,自己運足了力氣猛扇了幾個巴掌下去,還邊高聲叫喊著讓管家拿家法來。
席遠搖搖頭,怒氣是有的,但未必氣到理智全無,這番舉動大約是想讓自己不好再計較。‘倒也不笨’,席遠想著,瞄到常跟著沈仲元的小廝躲在柱子後,一副畏首畏尾的模樣。對暗夜一頷首,黑影便憑空出現在柱子側,直接捂了他的嘴拖向席遠。
席遠慢悠悠地起身,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沈仲元,也不通告一聲,徑直朝外走,自己也該去救那無辜的張府少爺。邊走著邊微微挑起唇角,既然殺了隻猴,日後連晟清的狐朋狗友也該收斂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