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炎的寢殿外，綠綺不敢上前，她從未有機會踏上那層層台階。
    “進來吧。”蕭炎的聲音在屋內響起。
    她的步子邁的很緩慢，不知道該以怎樣的心情麵對他，更不想聽到自己不願意想的結果。
    紫檀香燃盡的香灰落在了紫香爐上，像是一場繁盛的幻滅，燃著的是他的味道，他脖頸上的蜥蜴圖案像是複活似的，看起來有幾分駭人。
    繚繞的煙霧裏，她貪婪的吸著他的氣味，卻不敢抬頭，不想他看見自己這樣淒慘的模樣。
    他一身華服，從床榻上起身，走向她。抬起她的下巴，纖長的手指輕輕觸摸她臉上凸起的地方。
    忽然被他摟在懷裏，溫潤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這潰爛的臉，在我看來一點也不醜陋，再忍一忍，你就可以重生。”
    她恍然若夢，心痛的難以呼吸，在心裏清醒的提醒自己：他愛的不是我！從來不是！
    不知哪裏來的勇氣，竟然猛然推開了沉醉在自己幻想之中的蕭炎。
    “你是在想你的婉兒！我不是她！我不是婉兒！我是綠綺！”她大聲的哭喊，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
    他走過來，摟著顫抖的很是厲害的她，溫柔地說道：“你就是婉兒，隻是，你不記得了。很快你就會記得，很快的。”
    “我不是她！不是！不是！”她像是瘋了似的，打著他。
    他忽然站在一邊，用一貫的冷漠對她說道：“那，綠綺是不願意成為婉兒，是嗎？”
    她忽而停止了哭泣，隻任由眼淚洶湧的流。
    對啊，自己有什麼資格，這僅有的溫暖懷抱，都是因為那個女人，都是因為那個叫婉兒的女人！自己有什麼好抱怨的呢？從來就是個可憐蟲，難道還有選擇嗎？是不應該太貪心的，已經夠了。
    或許，他的婉兒醒來的時候，他偶爾還會記得有一個叫綠綺的女人出現過吧。
    她帶著絕望的笑，看向他，說道：“我願意！”
    “我知道為了我，你一定會願意的。”他笑得很是張狂，像是在說著什麼滿意的事情。
    “我隻是為了我自己！我終究沒有你想的那麼愛你！哈哈哈！”
    在他的震驚中，她竟然已經倒在了地上，他速度很快，可還是看著她倒在自己的眼前，一如當年死去的她。
    他抬頭向外喊道：“寧兒！叫錦墨姑娘過來！”
    忽然眼前卻進來了刃熵，他抬頭看了他一眼，隻是把綠綺抱上了自己的床。
    “你為什麼要這樣折磨她？”刃熵站在那裏看向床上麵容色憔悴的綠綺。
    “你怎麼進來的？”
    “整個天香閣怕是沒有擋得住我的人！除非……不是人。”
    蕭炎看著他，像是第一次認識眼前的人，非要把他看穿不可。
    刃熵突然笑道：“哈哈哈！你真的有這麼害怕嗎？”
    蕭炎卻沒有笑，隻是轉身坐在了床邊，溫柔的看著床上的人說道：“我的婉兒就快回來了。”
    “可是，她現在是綠綺。”
    “那又怎樣，若不能承受巨大的煎熬，我要她何用？她心甘情願，她隻是想擺脫過去的自己，我如此幫她，她自該回報我。”他已站起身，冷眼看著刃熵。
    “果然！你蕭炎從來如此冷清！”
    “你刃熵今日是要行善嗎？還是對自己舊時的恩人？愛人還是，仇人？哈哈哈！”他聲音裏透著深深的寒意，把進來的幾人迫的一滯。
    以蘿看了眼刃熵，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綠綺，隻是無言。
    錦墨走近床榻，寧兒跟隨其後，眼中盡是憂慮。
    給綠綺服了一顆有一顆藥丸，煞是費力，最後總算是吞進去了。
    錦墨轉身看向蕭炎，冷聲說道：“她的臉已經這樣了，你還要讓她哭？眼淚是鹹的！小心你的婉兒回來了也是破了相！最近對她好點，你用這附著堅強意誌的臉，養著婉兒的一縷殘魂，終究太脆弱。即使功成，也是整日昏昏欲睡，神智不清，偶爾會記起自己是綠綺或是婉兒吧。”
    蕭炎看著她，堅定地說道：“一絲一毫的希望我也要嚐試！婉兒她一定會回來！”
    寧兒扶著有些激動的蕭炎，卻被他一把推開，寧兒憤恨的看著床上那躺著的人。
    “你沒有告訴綠綺這些？”以蘿看著蕭炎問道。
    “她是知道的，從開始就知道該如何報答我。想要擺脫卑賤的身份，總要有所付出吧？不是誰都是以蘿姑娘，願意整日躲在這麵紗之下？”蕭炎鎮定下來，用他冷漠的口吻評判著別人的命運，他的眼睛盯得以蘿心底生寒，不禁退了一步。
    刃熵的手抵著以蘿的背，看向蕭炎說道：“隻是一張皮囊，何必如此在意。”
    “你擁有的東西就會棄之如敝屣，不是誰都可以生的刃熵這般啊。也是刃熵你，讓綠綺看到了自己的卑微，她恨著你，一直恨著你，你又是否知道？人向來貪婪，我從不想著遮掩自己的欲望。”他高傲的看著眼前之人，像是個勝利者在看自己的戰利品。
    刃熵冷笑道：“得不到就是最好的，你得不到婉兒所以才覺得珍貴吧，或許她正是要用自己的命來贏得你的心呢。”刃熵說的風輕雲淡，笑得愈發恣肆。
    而蕭炎的眼神卻是冷得懾人心魄，仿佛要把你的魂魄吸進他的眼裏。
    轉身對寧兒說道：“把她抬出去。”
    寧兒立刻喚人進來，把綠綺抬了出去。
    以蘿，刃熵，錦墨也隨之一同出去。
    偌大的寢殿，隨著沉悶的關門聲，隻餘著蕭炎孤單一人。
    這些年的執著難道不過是一場空？婉兒，婉兒，喃喃念著的名字，依稀記得的影子，都漸漸消失在虛幻中。
    門被推開，寧兒站在門口，看著蕭炎說道：“你不救姐姐了？”
    “這不正是你希望的結果嗎？”他抬頭，走到她的跟前，忽的捏著她的下巴。
    她的眼淚掉了下來，卻笑著看向他，說道：“我苦守了你那麼多年，竟敵不過她死在你的劍下？哈哈哈……咳咳咳……我為你做了那麼多，終究是……”
    “婉兒不是我殺的！不是我！”蕭炎何時激動，不知不覺竟加大了力度。
    寧兒不在掙紮時，他突然鬆手，寧兒倒在了他的懷裏，他亦倒在地上。
    久久之後，寧兒突然咳嗽不止，他像是看到了奇跡，摟她在懷裏，說道：“對不起！對不起！”
    “有什麼對不起！我從來都是比姐姐命硬，不會那麼輕易死的。”她虛弱的說著這些強硬的話，帶著無盡的苦澀。
    蕭炎抱著她，抱得很緊，仿佛怕她突然消失似的。
    “蕭炎，若是我今天死了，你會同樣想念我嗎？”
    “不會。我隻愛活著的寧兒。”
    “那你究竟是愛誰多一點呢？我是不是問了個愚蠢的問題？蕭炎，也許有一天你會恨我，但是……你真的愛過我。”她轉過身吻著他，盡情的吻著，一點也不似剛才的微弱氣息。
    門忽的閉上，光線暗淡的寢殿內，餘香繚繞，一室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