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著他離開的身影，想著，或許還是野人更可愛點兒。我當然知道他是誰，他是皇帝身邊的奴才，那身裝著，看來是太監。我家中每年將近生日的前幾個月，總會有皇宮裏傳來的賀詞或者壽禮，前幾年奉旨送來的，都是皇上身邊那個叫於海的太監。然而於海去年老死了。至於剛才那個，一看就知道是新換上，滿身都是那股惡臭的蠻橫。
    我當然是故意沒有告訴他，我就是南思王。當然我說了他也未必會信，哪有南思王出來，身邊不帶一個隨從的呢？說不定是誰家的傻孩子在發傻——不過我卻真是覺得這個人如同牲口一樣下賤。
    我的小馬駒子餘驚未定地跑了回來，晃蕩到了我的手邊。我摸摸它的腦袋，說道，疼了吧？它很懂事地仰著毛茸茸的大嘴，舔我臉上的傷痕。我忽然笑了，問道，喜歡那匹黑馬了？傻子！要是它是公的呢？它比你大太多啦……
    我的棗紅色的馬駒子，就好像被我說穿了心事一樣，厭煩又羞澀地下了腦袋，搖晃著尾巴，心不在焉地嚼著地上的枯紅色的落葉子，一下一下噴著響鼻。
    遠處的坡道上，是一座小橋。我看見了一襲青衣的趙婷慌慌張張地跑來，老遠就對著我揮手——少爺！少爺！他這樣叫著，快回來！
    他急急忙忙跑過來，看見我的臉的時候，驚叫了一聲。他伸出手，害怕地說，少爺！少爺你的臉——我感覺他的手觸碰到了我的臉上的鞭痕，他的指尖冰冰涼涼的，癢癢的，怪舒服的。我拉住他的手，問道，你怎麼這樣慌忙？
    他一著急，臉蛋就紅撲撲的。他摸著我的臉，急切地說，少爺，你的臉！
    我笑道，我的臉上有傷，我自己不知道麼？
    他一臉擔心地望著我，兩隻眼睛眨巴眨巴。
    我說，那個太監到家裏了是吧。
    趙婷驚訝地啊了一聲，問道，少爺你怎麼知道的——難道……難道是他！？
    他小心翼翼地摸著我的臉。趙婷一下子就猜到了是那個太監抽得我，他很聰明，雖然沒有讀過書，但是很聰明；我就喜歡他這股聰明勁兒。我說，不錯，他是個新來的，卻坐在馬上和我說話，我要給他點兒記性。
    趙婷叫道，你為什麼不告訴他你就是南思王呀！
    我說，我說了，我要給他點兒記性——我是故意的。
    趙婷一臉又難過又緊張的樣子，連臉頰都漲紅了。他最後歎了一口氣，說道，少爺你太——太壞了。
    他一臉心疼，我卻哈哈哈地笑了出來了。不知道為什麼，趙婷這句話說得我太開心了。
    我說，我們回家。我拉著小馬駒，說，趙婷，你坐上去。
    趙婷紅著臉，說，這是少爺的馬。
    我說，你要是不騎，我就說臉上的傷是你弄的。
    我拉著趙婷的手，他歪歪扭扭地坐在了馬駒子身上。我看著他那副臉紅的樣子，忽然哈哈笑道，趙婷！你太像個女人了！
    他鼓鼓麵頰，輕聲說道，少爺，那個太監還等著呢。
    我哼了一聲，沒說話；趙婷大概以為我又生氣了，也不出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