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爹爹離世正好十個年頭，當年的小童已長成俊朗少年，隻是性情頗為古怪。這東市似乎沒有不認識他的，然而也不見多少人議論起此人。
    隻道，勿聞勿問，自個兒瞧瞧便知。
    他住的地方並不顯眼，卻也不貧，偌大的院裏進進出出清一色雪發男子，麵貌沒有傾國也有幾分潘安之色。
    久而久之，他的門廳前再無女子翹首，人煙也更是稀少了。
    小仆磨著墨，瞅著自家少爺，甚是歎為可惜。這好好一男兒怎的就沾惹上龍陽之癖了呢？
    “福安，你看這幅畫怎麼樣？”
    “好……好……少爺畫的自然是好。”
    執著畫卷的男子卻是眯了眯眼，隨後用手中的折扇狠狠打了一下小仆的頭顱，“謬讚。”
    末了，他撫撫額頭，衝著福安擺擺手，讓其退下。獨獨留下自己在屋裏皺眉苦思，畫中的男子仍舊還是那如雪的發，隻是比起他院裏的數個倒是多了幾分單薄，仿若煙雲織成的幻影，一吹即散。
    柳尋將畫卷放置在案，眉宇卻是鎖得更深了。
    十年前，爹爹要他尋一人，卻也不說此人姓甚名誰，隻說發如白雪，麵若堆瓊，衣著青衫，這一找便是十年光景。
    這世間白發之人倒是不少，可多半亦是年過半百，記得的事也不多了，想來爹爹認得的人也該是這個年紀，可……
    如若此人當真還活於世，那該是怎樣一副麵貌？又該叫他如何辨別麵若堆瓊一說？
    仔細想想，這恐怕便是爹爹留給自己的提示吧。如此，也許他該找的不是一位鶴發童顏的老人家，而是一位少年模樣的雪發男子。
    少年……
    “這還能是人麼？！”柳尋一拍案幾，嘴角不住的抽搐著，若不是當初在爹爹臨死前發了誓，打死他都不會接這個要命的活！
    低著頭默默哀戚的柳尋自然沒有注意到不知何時，這屋內早已不是隻有他一人了。
    來者倚著屏風，兩臂環胸，笑著看他，“至於如此憂愁鬱結麼？”
    聽聞此聲，他的身軀忽而一震，抬眸看著對方，半響愣是說不出話來，尋思了半天才吐出一句，“……你怎麼進來了？！”
    “我怎麼不能進來？”
    “你怎麼能進來！”
    來者漸漸垮下嘴角，放下兩臂，鎮靜自若的回望著他，“……可我已經進來了。”
    倒不是說柳尋怕此人，隻是出於外界對自己的誤解，他已是跳進河裏也洗不清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讓傳言成真。
    柳尋撐著案幾，壓著聲音道，“我不是說過，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可靠近我的麼，蓮漏。”
    “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此人是唯一一個主動找上柳尋的，隻不過不是因為他認識青苀，而是因為他看上了柳尋。這也是因了外界對柳尋的誤解，再加上這院裏每日進進出出的人確是都為男性，於是蓮漏理所當然的將柳尋看作了同好。
    直到現在，柳尋還記得蓮漏與自己說的第一句話。
    ——在下蓮漏，體檢貌美無婚房，可合了公子的口味？
    用柳尋當時的感受來說，那真是猶如五雷轟頂。
    所謂往事不堪回首也就是如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