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遺世獨立 第二八章,相識(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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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如水般晃晃悠悠地流盡。
愉悅至極的交談,洗滌了內心積攢已久的塵垢。
山濤很矛盾,潛藏在心底的誌向如風中飄萍,搖擺動蕩。許由是上古時代的名人,他能像許由一樣忠貞不渝地堅持立場嗎?當夜棄官而逃的壯舉,是不是真的為了以後能做個徹徹底底的隱士?他又如何能誇海口向老婆許下那些看來是不切實際的宏願?
山濤陷入了沉默,無言以對。
內斂如井的男人,山濤總是喜歡沉默,喜歡自個兒在心裏琢磨事情,好了歹了,也沒有什麼大不了,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所想,隻是覺得大家在一塊兒能夠開心熱鬧,開懷暢飲,就已經足夠。
阮籍與向秀交談甚歡。
兩個同樣雅好詩文又偏愛老、莊之學的男人,一見如故。
向秀喜歡莊子,更喜歡莊子所著的《莊子》。不管去哪兒,向秀總會懷揣一本《莊子》,閑來無事的時候,就會拿出來讀一讀。有時候,讀得很快,一目十行,有時候又會字斟句酌,細細地品味和鑽研其中深意。
向秀說,你看這個《秋水》篇,很有意思。
莊子與惠子遊於濠梁之上。
莊子曰:“儵魚出遊從容,是魚之樂也。”
惠子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莊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
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之矣;子固非魚也,子之不知魚之樂,全矣。”
莊子曰:“請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魚之樂’雲者,既已知吾知之而問我,我知之濠上也。”
向秀是個《莊子》迷,雙手捧著一本揉皺的《莊子》,像捧著心愛的玩具一樣小心翼翼。他讀《秋水篇》給阮籍聽,聲洪如鍾。
阮籍就很感動,很欣慰。
洗耳聆聽向秀朗聲而讀時,恍惚之間,他好像是行走在濠梁之上的一個漫不經心的人,突然看見莊子和惠施從他眼前經過。兩個人在濠梁上對話。莊子的個頭不高,嘻嘻哈哈,講話也沒個正經。莊子指指水裏的魚,對惠施說,鯈魚遊得很從容啊,我知道這一定是一條快樂的魚。惠施很不以為然,輕蔑地反問:你不是魚,又怎麼知道魚是不是快樂呢?莊子就笑,嘻嘻哈哈地笑,那種神態,好像是對惠施說,你一認真,你就已經輸了。你又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不知道魚是不是快樂呢?惠施被氣得吹胡子瞪眼睛,卻無計可施。
向秀道:“你看,你看,那是多麼聰明又狡黠的辯解。這就是莊子,這就是我們先賢的哲人。我喜歡莊子,喜歡他的機智和狡黠,他的詭辯和無為。甚至,他在我的想象中就是個潑皮無賴,可我就是喜歡這樣的潑皮無賴。
阮籍就笑,不置可否地笑。
莊子是機智的,幽默的。用水中魚兒戲弄了惠施的莊子,一下子成為揮之不去的經典,儲存在了阮籍的想象裏。莊子的形象模糊,隻是覺得莊子應該機警,善辨,狡黠,所以就如向秀所言,他一定是個潑皮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