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啊，去了這麼遠的地方，見識了這麼廣博豐富的世界，你比我強多了。”嵇康說，“我三歲喪父，可憐的母親為了賺錢養活我和哥哥，不惜出賣肉體，做了一種最下賤也是她自己最看不起的職業。”
    阮鹹聽得震撼。
    原來每個光鮮明媚的外表背後，都有一段隱秘赧顏的過往，羞於啟齒，羞於示眾，隻是偶爾會借著醉意，借著由頭，借著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直抒胸臆，敞開內心最原始和最真實的情愫。
    你知道嗎？我的童年是在一條弄堂裏度過的。我放學回家，穿過一條長長的弄堂。那裏青磚灰瓦的街鋪，琳琅滿目的商品，人力黃包車，饞死人的糖葫蘆、棉花糖。弄堂盡頭，有一家風格優雅別致的酒館，故意做成舊式格調。仿古的琉璃瓦，漆成鍺紅色的大門，有些斑駁脫落，兩頭威武雄壯的石獅子分別蹲在大門左右兩側，虎視眈眈地注視著來往過路的行人。
    這家酒館的名字叫玉樓春。母親在那裏麵做事。她隻對我和哥哥說，在裏麵打掃衛生，幹些粗活而已。
    我常常在門口等她出來，等她跟我一起回家，等她回家給我和哥哥做飯。母親總是讓我在外麵等待，從來不許我走進那個酒館半步。
    有一天，私塾裏的先生因為臨時有事，早早地放了學。
    我又走過弄堂，走到玉樓春酒館的門口等我母親。等了許久，母親還不出來。在孩童強烈的好奇心驅使下，我第一次走進了玉樓春。熙熙攘攘的人，在裏麵進進出出。這時候，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女人過來問我找誰，我說了母親的名字。她指了指二樓東邊第二個房子，說，就是那裏。你的母親就在裏麵。說完，她又對我詭異地一笑。
    嵇康頓了頓，喝了一口酒，又接著說：“我那時就飛快地跑上樓梯，鞋底把木製樓梯的台階踩出咯吱咯吱的響動，心裏想今天一定要纏著母親讓她給我買一根糖葫蘆，八顆山楂串起來的糖葫蘆，吃著才會過癮。我悄悄地走近，推開了房門，看見房間裏的景象，腦子裏突然一片空白。
    母親赤身裸體，正在被一個醜陋猥瑣的男人壓在身下，痛苦不堪地扭動著身體，嘴裏發出低低的呻吟。
    男人完事了，起來穿好衣服，從衣服口袋裏摸索出十兩銀子，隨手扔在了母親臉上。母親光著身子，不顧羞恥地撿拾一塊掉在地上的銀子，對那個男人說，謝謝，客官常來。
    男人臨出門的時候，被杵在門口的我拌了一個踉蹌。他看看我，問我找誰。未及我開口，他一瞬間好像明白過來，對我不懷好意地笑笑，伸手摸了一下我的頭，衝房間裏的母親說，你兒子找你來嘍！
    措手不及的母親，未及穿好衣服，呆立在床邊，手裏攥著她剛剛通過出賣身體得來的十兩銀子。她的目光跟我直視了一瞬間便匆忙地躲開了。我看見她那驚慌和羞恥參半的目光，一瞬間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