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停雲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掌差點扇暈過去，巨大的掌力讓他的身體側倒，以手支撐著才沒有倒在床上，腦中卻是一陣嗡嗡作響，怔愣半晌方回神，闖入腦中的第一個意識便是：蘇鬱打了他。第二個意識才是臉頰上那熱辣辣的疼。
    “為何打我？”轉頭看著床邊之人，莫停雲的疑問不自覺得脫口而出，語氣卻依然平靜。
    “為何打你？”蘇鬱目光如劍，狠狠盯著床上之人，隻知道自己的腦中被一種極端複雜的悲憤情緒占據，無法扼製，“這一巴掌，我打你腦子不清楚，竟然敢真的給我跳下去。”
    “啪——”又是響亮的一聲，莫停雲毫無防備，沒想到對方竟然還有第二次，身體猛地倒在床上，卻被蘇鬱一把拽起。
    “這一巴掌，是因為你竟然敢真的給我死！”
    冷厲的話語在耳邊回響，莫停雲定睛，見對方手掌再次高高抬起，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別過臉，等待著。
    預料中的掌摑聲沒有傳來，卻聽到一句：“莫停雲你這個笨蛋，你到底有沒有腦子！？”
    輕輕地帶著歎息的聲音，莫停雲心湖蕩起陣陣漣漪。
    “不就是不喜歡我嗎？不就是接受不了我嗎？不就是想擺脫我的糾纏嗎……你……何至於此……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就那樣跳下去？你簡直……你簡直……”蘇鬱的怒火在看到對方晦暗的雙眸時竄的更盛，狠狠抬起他的下巴，逼他正視自己，啞聲嘶吼，“莫停雲，你說話，我要聽你解釋！你是不是真的那麼不想要你這條命？既然你連命都可以不要，為何就是不能接受我？這到底是為什麼？你說啊！”
    “還是說，你這麼做，就隻是為了報複我，為了兌現你說的那句‘讓我終身遺憾’嗎？”
    莫停雲望著那張熟悉的麵孔，覺得對方打得實在是好，連他自己都想狠狠的扇自己幾個耳刮子，他的確是愚不可及。
    “為什麼不說話？”蘇鬱猛的抬起他的下巴，“難道你已經連話都不想同我說了嗎？”
    莫停雲皺了皺眉，蘇鬱臉上此時已經沒有方才的痛楚，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晦澀難辯的神情，那雙風流驚豔的丹鳳美目，此時卻深不見底。
    他不喜歡他的粗暴，莫停雲想要拿開扣著自己下巴的手，卻不料蘇鬱突然將他壓到慶榻上，對著他的唇狠狠吻了上來。
    莫停雲想要搖頭避開，對方卻不容他抗拒，粗暴的闖入他的口中挑弄，卻又溫柔的舔去他嘴角的血跡，抬著他的下鄂的手帶著力道，不是沒有過這種接觸，那般糾纏得令他無法抵擋的感覺也並不陌生，隻是當他略帶冰冷的唇從發際耳垂落到頸項肩膀時，莫停雲還是忍不住一陣顫粟，頭腦也立時清醒了過來。
    莫停雲歎息著按住滑向自己腰際的手，扯了扯嘴角，臉頰上火辣辣的刺痛依舊。蘇鬱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卻沒有抬眼看他，似是等待他的回答和回應。
    莫停雲偏開頭看著窗外，說出自己蒼白的內心，“我們此生糾纏，不死不休……這是你說的。它就像一句詛咒，每當午夜夢回，都會在我心底縈繞不去。所以我以為，如果死亡是一個終點，今生今世所有痕跡都將隨著它的到來而湮滅的話……既然我解脫不了，那麼或許我的死，至少能讓你得到解脫……能讓你不再因為我而痛苦，而受傷……能讓你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
    這是他的想法，是他自私的想法。
    蘇鬱終於抬頭，俯身看著他笑了笑，問：“那麼現在呢？”
    莫停雲不語，隻是不自覺的抬手輕撫他絕美的臉頰，半晌才開口，“別這樣笑。”
    蘇鬱如他所言斂了笑，問他，“你是低估了你自己還是低估了我蘇鬱？難道我對你莫停雲隻是一時興之所至？你真的覺得隻有你的死才能讓我們彼此解脫？”
    莫停雲默然不語。他的悵然並不足在此時言說，而蘇鬱說的並沒有錯。
    “你可知道你錯得有多離譜了嗎？知道你的死不僅不能讓我解脫，還會讓我隨你一起丟了性命。”蘇鬱微笑著看他，“你不是說不想讓我死在你麵前的嗎？”
    莫停雲迎著他的目光，輕歎：“區區一個莫停雲，哪裏就值得你如此……竟不惜陪上自己的性命。”
    回首當時，他的生死相隨，分明是他所料不及，卻又是那麼自然而然……
    “是！你就是我的劫啊……”蘇鬱凝視著他，細語輕言，語中亦是無奈。
    莫停雲闔目，他做了能做的一切，他已經無能為力。
    “停雲……”蘇鬱猛地俯身緊緊抱住，“我是這麼的喜歡著你，為什麼一點機會都不給我？我真的補償不了你嗎？我們真的一點挽回的餘地都沒有嗎？”
    耳邊的話語帶著悲哀之色，喃喃的扣問聲直擊心底，莫停雲並不推拒，隻是垂眸不語。
    沒有得到回應的蘇鬱終於輕輕將他放開，眼底浮上深沉的暗色，低語開口，“我有多麼喜歡你，原來……原來你一點都不知道……”
    “我知道。”莫停雲垂首低語。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你知道？”蘇鬱反問，“你知道卻從不放心上？你知道卻避之唯恐不及？你知道卻用它傷得我體無完膚？你知道卻還是選擇跳了下去？”
    “我……”莫停雲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對方的質問，對方沉痛而憤怒的眼神壓抑得他快要喘不過氣，製在雙臂的力道越收越緊，咬著嘴唇忍耐著不發出痛哼，他選擇了沉默。
    難堪的靜默中，感受到壓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忽然消失，莫停雲抬眼，看到蘇鬱對他揚了揚嘴角，依然是絕色的麵容，丹鳳美目，可他卻看到了他眼底的冰寒，嘴角的那絲弧度亦並非笑意，而是冷冰的嘲弄。
    不可置信的看著那雙眼，心底的痛楚清晰而強烈。蘇鬱並不是會輕言放棄之人，但此時此刻，將此生所有的深情都付出後，卻得到這樣的回報，換了他莫停雲異地而處，也是無法忍受的，早就放棄轉身離去了。
    莫停雲眼睜睜的看著那席轉身離開的白色身影，心底有什麼除除沉落，沒有伸手挽留，而是看著那方背影在視線中，越行越遠。
    “蘇鬱……”綿綿長長的話音在隻餘一人的房中回響。
    靜靜的倚靠在床邊，莫停雲的腦中昔日往事交迭。
    想起當初自己被迫進王府，二人初見之時，他對他第一眼的驚豔，還有那雙丹雙美目中的探究；想起第一晚月下對酌時他的淡然卓絕，自己的謹小慎微；想起湖心亭他威脅自己時的冷麵犀利，和自己的惆悵，無奈；想起赴宴時自己的惶然失態，他的體貼相陪，自己醉酒之時，他的月下相送；想起第一次入朝時，他的馬上相候；想起誘捕沈淩時他在危急關頭的相救，水中披衣，林中解圍；想起自己受傷時他的日夜相護，細心照拂；想起那日屋頂上，他的句句問心；想起溫泉中，他的咄咄相逼，勢在必得；想起床榻間，他的溫言軟語，傾心柔情……
    忽然一縷金色的陽光從敞開的小窗中射入，直直投射到莫停雲的身上，轉開頭避過直射的光線，恍然發覺，此時已是深秋黃昏，殘陽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