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修正版) 第57章 不忘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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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停雲垂下眼斂,口中問道:“你真的那麼想知道嗎?”
“我想知道!”蘇鬱說道,他想知道他身上那無處不在的脆弱因何而來,他的心悸症又是為何而犯,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他的一切。
將莫停雲手中的酒壇拿下,握住他的手,眼中是一種決心。“你不是一個人,我永遠不會丟下你。我就在這裏,隻要你願意伸出手,就能觸到的地方。”
不會丟下你……
莫停雲心中一震,他不知道他為何會說出這句話,不過對方既然如此執著的想要知道,他,願意成全。
於他而言,是難言的過去,黑暗的記憶。
於別人而言,或許隻是付之一哂的故事罷了。
迷失在裏麵的,從來都隻有他自己而已。
“五歲那年,我被帶進了一座殺樓,走上了被訓練成殺手的道路,這坐殺樓,便是新月。”
月光裹著泛著銀光的雪山,萬賴俱寂,萬物寡言,淡淡的聲音仿佛從悠遠之處傳來。
“和我一樣的孩子有一百多名,你不是好奇我和石朗的關係嗎?”轉頭看了蘇鬱一眼,道,“我們便是在這裏認識的。當時石朗七歲,還有一個女孩,叫玉清泠,六歲,他們是我當時記住了名字的僅有的兩個孩子。我們經受了許多殘酷的訓練,三年之後,幸存下來的便隻剩下一半,而我們也麵臨了改變人生的抉擇:成為真正的殺手,或走向滅亡。”
訴說故事之人的情緒沒有過多的起伏變化,蘇鬱的心卻糾了起來。
“一種淘汰製。我們被兩人一組分別關進了一個大籠子裏,而能活著走出這個籠子的人隻能有一個,時間是一個晚上。第二日早上太陽升起時,如果籠子中還有兩人活著,那麼周圍的箭弩就會將我們射成千穿百孔的刺蝟。”莫停雲笑著轉頭看了看蘇鬱,繼續道,“你一定不好奇結果。當我的匕首插進那個孩子的心口時,便意味著我活了下來,那是八歲的我第一次殺人。”
蘇鬱心中不忍到了極點,按緊他的肩膀,似是給他安撫,又似要打斷他痛苦的回憶。
莫停雲明白他的心意,拍了拍他按在肩膀上的手,“放心,我沒事。”繼續說了下去,“這些都是訓練殺手慣用的一些手法。在這之後,我們被分成兩人一組,沒想到我的搭檔竟然是清泠。他們開始訓練我們彼此的配合度和默契度,並且告訴我們:對方是我們唯一能擁有的,我們必須給予彼此絕對地信任”
聽到此處蘇鬱的心一緊。
將蘇鬱神情的變化看在眼裏,莫停雲歎氣,“你想到了對不對?”
蘇鬱眼底深沉一片,點了點頭。
“是啊,殺手嘛,怎麼可能需要信任這種東西?可是當時的我們卻完全不知。又經過兩年的訓練,我們已經配合得非常默契,樓裏開始為我們安排任務。清泠仗著比我大上一歲,便總是以長姐自居,在行動時,她總是要搶在我前頭,在當時的我看來,隻道是她年少氣盛,雖是女孩卻是個極要強的。”
“女孩的心思總比男孩要細膩很多。”蘇鬱歎息一聲,他雖然沒有見過年少時的莫停雲,卻能想象得出來,那樣輕暖的人,總是會讓人不自覺得想要照顧,令人疼惜。
“嗯,後來我漸漸明白了一些,但那時我們的雙手早已沾滿鮮血,又怎會在乎多和少呢,總歸是洗不去的……就這樣又過去三年多,我本以為我們會永遠如此相伴著,互相扶持著,在這條血腥的道路上走下去,直到我們麵臨最後一次考驗,通過了考驗,我們才是新月真正的殺手,我們的性命也將屬於自己。”
蘇鬱的心已經糾成一團,“別說了……”
莫停雲搖搖頭,“聽我說下去,和你想得也許有些出入。你是不是在想這次我和清泠一定展開了生死相搏,反目成仇?”蘇鬱張了張嘴,對方卻沒有給他回答的時間就說了下去,“遊戲規則和以前一樣,進去兩個,出來一個。所以當我被帶進那個大鐵籠時,的確是慌得手足冰涼。雖然是這種血腥的生活,可我還是不想死。這顯然很矛盾,雖然有著求生的欲望,卻沒有下手殺清泠的勇氣。她是唯一一個帶給過我溫暖的人,唯一一個讓我覺得自己還是個人,還是個活著的人。清泠也是,她說她下不了手殺我。我們可以任意收割別人的性命,卻都下不了手殺對方。所以我們沒有生死相搏,而是相互約定,一起離開這肮髒的世間,將是對彼此最好的救贖……”
“夠了,別說了。”蘇鬱地低喝聲打斷了莫停雲的話,他不用講,因為他已經知道結果,他想要起身,卻被莫停雲拉住了衣袖。
“我也不知道,我當時怎麼就睡了過去?我們本來是肩並肩坐著聊天,等月亮退下去,太陽升起來,可是當我聽到清泠的笛聲時,就無知無覺得睡了過去。再被轟隆的雷聲驚醒時,入眼的就是倒在雨中的清泠,翻過她的身體,看到她胸前插著的正是我的匕首。”
蘇鬱一把將他摟進懷中,聽到對方平靜的聲音還在繼續,“雨水打在她臉上,衝洗著她胸前的腥紅,卻怎麼也衝不幹淨,鮮血不斷地從她胸前湧出來,我的眼前隻剩下一片紅色,仿佛天上落下來的不是雨水,而是血水……”
那一年,莫停雲一十三,玉清泠一十四,正值豆蔻。
故事到此暫告一個段落。
“就這樣,我活了下來,被清泠丟下了,你說這算是我失約還是她失約呢?”莫停雲推開蘇鬱的擁抱,看著他如此問道,神情安靜,眼中清明,沒有淚水。
蘇鬱任由他推開,卻無言以對。原來這就是他害怕被丟下的真正原因,他的心悸症想必也與此有關……
雖然是黑暗的過去,雖然他一直深深地掩藏在心底,不想為人知道,可是在說出這些之後的此時,莫停雲的心底卻沒有再次掀起狂風驟雨,反覺得異常很平靜。
其實人很多時候就是這樣,害怕一些東西,不敢去嚐試,心裏也總是不斷得暗示自己:不行的,自己肯定做不來,肯定不喜歡。
但事臨到頭又會發現,其實這些都並非是不可能的事,也遠沒有自己想得那般艱難,隻要自己願意去嚐試。
莫停雲抬眼望著一望無際的夜空,覺得心底有什麼被解凍了,“我不喜歡下雨,甚至害怕下雨,可是我又很慶幸,因為雨總是會下的,隻要我還活著,便總能看到雨……”
“你這又是何苦?”蘇鬱靜靜的看著他,輕歎,他知道他一直就是這樣強迫自己,強迫自己不能忘記過去,不能忘記玉清泠,因為如果連他都不再記得她,那這個世界就再不會有人記得了。
莫停雲轉眼看他,他知道他明白了,它們已經是他生命裏的一部分,他不舍得忘,更不願放。
“你的白玉笛子……”
“嗯。”莫停雲低頭看著手中的笛子,慢慢摩挲著:“這是她留下的。以前我們出完任務回來,她就會吹它,她說:這是替那些死在我們手上的亡靈安魂,亦是安葬我們自己的靈魂……她吹得比我好很多,我怎麼學都學不好,隻能吹成這樣。”
看到莫停雲不是假做堅強,蘇鬱也放下心來,笑語道:“她長得很美?”
“是啊,很美。五歲那年第一次見到她時就知道,這是個標準的美人胚子。她也喜歡穿著一身白衣。”莫停雲說著轉頭看了蘇鬱一眼,繼續道:“可是我卻從沒有見過她像其他女孩般迎風奔跑,肆意玩笑,她隻會細碎的微笑,卻總是很好看,讓人覺得很溫暖,做事也總是麵麵俱到,心靈剔透,難以想象她還是個十歲都不到的孩子……直到現在,我依然會想,那般理性的孩子,怎麼能為了我做出這麼傻的事……我才是該死去的那個啊……”似歎息般的話語,充滿著荒涼。
“不是的!”蘇鬱激動的打斷,“我恨她給了你這麼痛苦的回憶,但我更感謝她把生的機會留給了你……我也恨自己,恨為什麼不是自己為你擋去那些災難,也恨你,這麼晚才出現在我的麵前……”
四目相對的眼眸,目光閃動,融了所有的涼意,封存了所有的言語,是什麼在體內叫囂著,想要破體而出?
“你……”張了張口,莫停雲驀地起身,一個翻身下屋,推開自己的房間,一隻腳才跨進,便被一人欺身而上,自背後摟住。
莫停雲身形一頓,直覺反應便是手肘猛地往後一抵,蘇鬱悶哼一聲,硬生生的受了這一記,卻將懷中的身體摟得更緊。
收回手卻沒有再次掙脫,似無奈又似歎息般的對身後之人說道:“夜深了,休息吧。”
“停雲……”聞言蘇鬱卻沒有鬆手,而是附耳輕語呢喃,“停雲……”一手已經扯開了對方襟前的衣衫,探了進去。
莫停雲身體僵直,不得不按住那隻手,側首看他,“你明明沒有王妃,何以……”他想到兩人在溫泉裏的第一次,對方撩撥他的手法顯然並不生疏,而此前他也並未聽聞這位看似冷情的王爺有何紅顏知己,還是說……
似是知道對方介意的是什麼,蘇鬱輕笑一聲,“或許這是一種本能……你說呢?”
他怎麼會知道?莫停雲無語地翻了記白眼,側頭避開對方過於熱忱的目光,臉上卻不由升起了一絲熱度
兩人如此相擁地靜靜了好一會,懷中那隻手還被按著,莫停雲別扭得不知如何是好,耳邊忽然又聽到一句,“正因為沒有王妃,所以……才會如此食髓知味吧。”
他發現蘇鬱講這種話時總是非常直白,莫停雲還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緒中,忽然被按在身前的手退去,正想鬆口氣,身體突然騰空,雙腳離地的被打橫抱起,驚愕的抱住了蘇鬱的脖頸。
“你……”
“如若不願就推開我。”蘇鬱如此說著,“否則……”挑眉一笑,打住話語,抬腳合門,房間瞬間暗了下來,隻有一輪圓月高懸在天邊。
莫停雲微微蹙眉,緊抿著唇。兩相對望,黑暗中他卻清晰地看到了那雙美目灼灼如星芒,其中的熾熱令他忘了掙紮,任由蘇鬱將他抱起,放到了床上,看著他傾身覆上。
錯覺被對方籠住的不隻是自己的身體,而是自己的心。
蘇鬱若有所思的看著靜靜與自己對望的莫停雲,同那天不同,此刻的他目光中沒有驚異,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一種縱容。
“今天怎麼這麼乖?”蘇鬱輕輕捏住他的下巴,雙眼緊緊地盯著他,笑得美若辰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