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這句突兀的道歉，莫停雲忽然恍了神，劍勢不由一緩，卻見離自己數丈遠的蘇鬱竟朝前掠來，迎向自己的長劍，莫停雲眼底浮上一層暗色，緊了緊握劍的手，劍勢不變。
    倒要看看你待要如何應對這一劍。莫停雲心中閃過此念。
    目光無聲碰撞，他看到那雙深邃的眼眸浮上一絲道不明的……情意。
    莫停雲不及多想已將劍移開了半分，在對方的胸膛就要撞上劍尖之時。
    因為在那雙眼中，他看不到絲毫猶豫，那種眼神，好似在向他表達一種決心……
    他的心中徒然升起一絲恐懼，如果他的劍沒有移開，對方會否真的撞上來？
    還有那種眼神……
    昨夜之後的今天，他為何，還要用這種眼神看著他？
    正在莫停雲分神之際，忽見蘇鬱眼底閃過笑意，莫停雲暗道一聲不好，可惜為時已晚，長劍擦過對方肩膀之時，對方的身體竟如靈蛇般翻轉，錯身而過的瞬間，莫停雲隻覺得手腕一痛，長劍脫出，形勢逆轉。
    置之死地而後生，乃是兵法精要。
    臨陣對敵分神他顧，乃是兵家大忌。
    眼前一陣天旋地轉，莫停雲不由得閉了眼，悶哼一聲，睜開眼時，便看到一人跨坐在自己身上，握劍的右手被製在一側，肩膀被人摁住。
    “如此心軟分神，倘若是在對敵之時你早就性命難保了。”蘇鬱俯身說道，“或者……你是對我下不了手？”
    莫停雲抿了抿唇，眉頭微瑣，“你是故意的！”指的是對方那時突然的道歉，亂了自己的心神。
    蘇鬱眉眼挑起，“不是，我還沒說完。”
    “什麼？”
    “我道歉是因為你讓我情不自禁，但我不後悔。”
    莫停雲表情僵住，腦中再次不自覺的閃現昨晚的情景，自己被對方吃幹抹盡的回憶，臉色不由一陣紅，又一陣青。
    他依然不習慣對方這種直白的表達方式，和他的形象相比，實在是種很大的落差。
    看了眼被按在身側的手，掙了掙，示意對方放開。
    蘇鬱卻突然說道：“你的筋脈怎麼受的傷？”神情淡淡，不見了方才的情緒。
    雖然不明白對方為何突然問起這個，不過這並不是需要保密的事情。“以前被人打傷的。”
    “是誰？”蘇鬱追問。
    莫停雲皺了皺眉，雖然不需要保密，可實在不是多麼愉快的回憶。“他……已經死了。”
    蘇鬱平靜的再次開口，“那你和新月……”
    眉頭皺得更緊，兩人對視，蘇鬱耐心地等待著他的回答。
    “如果我說，我也來自新月呢？”
    莫停雲觀察著對方的神情，卻見蘇鬱神情絲毫未變。
    “那正好能夠說明，為什麼那個石郎能夠為你打通筋脈。”平平淡淡的一句，隻是依據正常邏輯進行推斷。“不過我好奇的是，他為什麼會幫你。顯然你筋脈受傷已有很長時間，所以你的武功才會如此平庸，對於他的出現你也覺得很意外，我看得出來。”
    阿郎為何要幫自己……這也是他想知道的。
    “王爺不愧為王爺。不過……”莫停雲放鬆身體躺在地上，看著上方之人，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你這是在拷問我嗎？”
    蘇鬱看著對方嘴角帶起的嘲諷之笑，不慍不怒道：“你可稱之為關心。因為……”俯下身體，在他耳邊說道，“我們現在的關係已經不一樣了，不是嗎？”
    莫停雲別開臉，視線放遠，望著那片銀妝素裹，極力忽視耳邊的話語，卻掩不住臉上升起的熱度。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輕笑，莫停雲驀的回轉，心中惱怒，“你……放開！”
    看到莫停雲臉上的紅霞，眼中的怒意，蘇鬱收起笑意，道：“咱們打個賭，如何？”
    莫停雲警惕地看著他，開口問道：“什麼賭？”
    蘇鬱看了眼莫停雲受製的右手，道：“就賭你這隻手能不能從我手中脫出。不論你用什麼方法，隻要能從我手中掙脫，就是你贏，當然你也可以認輸。”
    “賭注？”
    “你贏了，我的配劍送你，若輸了，回答我方才的問題，你和那個石郎的關係。怎麼樣，敢不敢賭？”
    莫停雲忽然眯起眼來，嘴角輕輕揚起，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有何不敢？”話剛說完，忽然出手如電，抓向正自愣神的蘇鬱，揪住衣襟，猛得一扯，蘇鬱俯身撲倒，兩人距離驟然拉近，臉對臉，眼對眼，鼻對鼻，唇對唇。
    蘇鬱睜大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眉眼，對方嘴角的笑意如春日暖陽，天上雲繕，淡極，美極，雙唇，仿佛受了蠱惑般，低頭就朝他的唇貼了上去，完全忘了兩人此時的賭約。
    唇角微揚，揪著蘇鬱衣襟的再次施力，在兩人雙唇輕碰的瞬間，轉動受製的右手，抓住蘇鬱的左肩，雙腿脫出，夾住對方的腰部，一個反轉。
    電光火石間又是形勢倒轉，蘇鬱被壓倒在地，而莫停雲亦如方才蘇鬱對他所做，跨坐在他身上，用身體的重量壓製著對方，右手手肘卻抵在對方的脖間。
    俯身高高在上欣賞著對方臉上的錯愕，莫停雲心情舒暢，揚眉一笑：“鬱王，怎麼樣？輸得可心服？”語帶得意。
    “你耍詐……”回神的蘇鬱除了不服氣，還有些氣悶，因為對方的動作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兵法有雲，兵不厭詐。”
    聞言蘇鬱點頭，莞爾一笑，如沐春風，“莫大俠足智多謀，區區甘拜下風，輸得心服口服。”
    “……”這人神情變幻怎得如此之快？莫停雲心中暗忖。
    蘇鬱的笑容太過耀眼，莫停雲斂了神情，有幾分尷尬，自己這一手露得委實不太光明正大，亦覺得無趣，自己何時開始在意這種意氣之爭？
    放開扼著蘇鬱脖子的手肘，直起身，忽然表情一變，“你……”話未說完，蘇鬱襲向背後的手沒有給他反擊的機會，腰間一緊，已經被蘇鬱一手環住，而背後一股力道按著他，讓他觸不及防得撲倒在對方身上。
    莫停雲心中怒火竄起，這個蘇鬱還真是一而再再而三得不嫌累，左手撐地，右手手肘再次抵住對方的脖子。
    “唔——”蘇鬱的勁項被莫停雲手肘猛得一扼，發出痛呼：“你……”
    “是你自找的！”莫停雲咬牙，一字一句道，手中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分。“放手！”
    雖然有手肘橫在二人中間，但蘇鬱卻還是成功的將莫停雲整個人攬在了懷中，咫尺相對的臉，垂眼便能清晰得看到蘇鬱好看的眉眼，挺直的鼻梁，微薄的嘴唇。相貼的身體，曖昧至極。
    蘇鬱看著莫停雲低垂下的眉眼，目光下移至頸項，再看到微微敞開的衣襟，露出精致的鎖骨，其上紅痕斑駁，對方顯然並不知曉。
    惑人而不自知，蘇鬱不禁一陣口幹舌躁，體內的躁動瞬間蘇醒，定住心神，眼睛一眯。
    “說！”耳邊一聲怒喝嚇得莫停雲一個愣神。
    “這招還對誰用過？”蘇鬱逼問，根本不將莫停雲抵在喉間的手放在眼裏。
    李文昊……
    莫停雲的腦海中下意識地跳出這個名字。這招在他和李文昊對招時曾用過一次，那次也是他受製於李文昊，用了這一招成功反製住對方，所以方才他才會下意識的順手拈來。
    對此自然是不能同蘇鬱說的，學著對方的樣子斂目，威脅，“快鬆手，不然……”
    將莫停雲方才的猶疑看在眼裏，萬般滋味湧上蘇鬱心頭，最後都化為了堅忍。
    “不放又如何？你會扼死我？”蘇鬱說著便加重了按在莫停雲背後的手，另一隻手有意無意的輕撫他的腰間。
    莫停雲隻覺得被蘇鬱撫過的地方如千萬隻螞蟻爬過，癢得他全身都有些發軟。
    “你……住手……”莫停雲沒想到這個鬱王爺也會有這麼無賴的時候，眼前這個真的是蘇鬱嗎？
    蘇鬱卻仿佛無知無覺，一手桎梏著他的腰身，一手輕撫過背脊，肩胛，耳際，指尖若隱若現的在鎖骨之上輕劃，眉眼彎起，“我有沒有傷到你？”
    莫停雲垂首一看，身體僵住，敞開的衣襟裏，斑駁的吻印遍布其間，對方指尖正好停在一記紅痕之上。
    眼色猛地一沉，移開扼在蘇鬱脖子上的手，在對方疑惑之時，嘴中說道：“你剛不是已經見識過了？”隨即手肘猛得在他胸前一枕。
    “唔——”蘇鬱再次痛呼出聲。
    早就該對他用狠的。莫停雲心中暗道，成功掙開束縛，拉開兩人的距離，跳出三丈遠，整理身上微亂的衣服
    對方的得意忘形令他不適，他雖然隱約明白對方一再提及昨晚情形的原因，但卻不能一味被對方牽製，動搖。
    蘇鬱看到對方漫延至耳根的誹紅，輕語，“那就好。”揉了揉胸口，口中似歎息般的說道，“你怎的都打在同一個地方？”
    莫停雲知道他說的是昨晚自己的那一掌，“是你暗算在先，在下純屬自衛。”思及什麼，又說道，“況且，以你的身手，我應該很難傷得了你吧？”
    聞言蘇鬱停下動作，躺在地上靜靜地看著上方的莫停雲，半晌，方開口道：“你可以試試，你完全有那個能力，將我傷得體無完膚。”
    莫停雲輕哼一聲，將對方的明示暗示拋諸腦後，轉身往屋裏走去。
    蘇鬱見對方不為所動，一個彈跳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拾起地上的劍，抬步追上。
    將手中的劍遞到莫停雲身前。“是你的了。”
    看了那把劍一眼，莫停雲沒有伸手去接，反將它推了回去，口中說道：“我很久沒使劍了，恐怕用不慣，還是物歸原主吧。”
    “願賭服輸。”蘇鬱執意將劍塞到莫停雲手中，轉身繼續往前。“走吧，吃飯。”
    一把劍罷了，既然對方執意要給，那他收下又何妨，況且還是自己贏來的。莫停雲想通此處，不再糾結，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