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琰晟出門的時候被雪絨兒塞了一個烙餅，另外就是一件皮裘：“小心別讓少爺再受涼啊！”
    應了聲，顧琰晟扯了扯身上來不及換下的衣服，想著顧小硯到底會到哪裏去。
    顧久是清官，衙役們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都非常明確。顧小硯雖然是顧久的兒子，不過不是衙門裏的人，四肢健全智力正常，顧久是不會讓衙役們去找的。冬天天又黑得快，這些日子的命案讓大家的精神都繃緊了，晚上沒事顧久也把人早早放回去了。這個時候，就隻有顧家裏麵的小廝和顧琰晟出來找人。
    小廝們皺著眉頭一臉苦相：“琰晟少爺，我們到哪裏去找少爺啊？”
    風大得要命，從整個街道上吹來，皮肉都發疼。雪剛停下沒多久，顧小硯什麼都差就輕功好，這雪地上也找不到明顯的線索。他們不由在心裏埋怨，少爺也真是的，這種大冷天的不好好躺著養病，非要跑出來幹嘛！
    “我大概知道少爺在哪兒了，你們去瀟湘樓看看，如果少爺不在就直接回來吧。我會把少爺帶回家的。”顧琰晟啃著烙餅，對他們說道。
    小廝們搖頭：“如果找到了就放信號彈，大家一起回府，如果沒找到我們再去別的地方找。”
    顧琰晟想了想，同意了：“也好，如果少爺不願和你們回來也不要強求，我會循著信號過來的。”
    “知道嘞！”那幾個小廝道，“也就隻有琰晟少爺能說服少爺了。”
    顧琰晟在心中嗤笑：他不是說服，而是直接動手。
    小廝們往熱鬧的花街走去，顧琰晟細心地把皮裘卷好，轉身往相反方向。腳落在雪地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顧琰晟走了一段距離，嘖了一聲，提氣往河邊掠去。
    雖然出了命案，河道上卻依舊一片聲色犬馬。微漾的黑色河水倒影著衣香鬢影，被曖昧的紗攪亂了顏色的燭光，迷離得讓人不由心醉。
    有畫舫的多是達官貴人，或者是發達的商旅。瀟湘樓也有畫舫，不過放在這些一隻賽一隻華麗的畫舫中，忒小，也忒脂粉氣！現在，瀟湘樓的畫舫成了命案重地，瀟湘樓的老板可不是沒法做生意，而是找到了新的生財途徑。
    瀟湘樓的姑娘們琴棋書畫無一不通，風月場教導出來的知情識趣更讓人喜歡。於是，瀟湘樓的姑娘全都轉移到別的畫舫上了，至少一半的畫舫裏麵，傳出靡靡之聲、雲語淺笑。原本的河道上隻有一個地方特別熱鬧，如今，則是水中的一點朱砂暈開，染紅了整個河麵。
    “嗬……”冷笑著把酒倒入口中，顧小硯回頭看顧琰晟：“怎麼，又來抓我？”
    顧琰晟抖開皮裘，走過去把坐在船尾的顧小硯整個都包裹起來。然後拎過他手中的酒壇，仰著脖子灌了幾口。還沒喝夠呢，就被顧小硯一把奪了回去。
    笑嘻嘻地看著顧小硯：“放心，不抓你。”
    顧小硯抬頭，就看到顧琰晟幾個縱身回了岸。皮裘是卷著被放在懷裏帶過來的，滿是顧琰晟身上的溫度。顧小硯一手露在外麵抓著酒壇子，被風吹得手背刺刺得疼；另一隻手捏著皮裘，連臉蛋都埋了進去，溫暖得不像話。
    他看著顧琰晟消失不久之後，從遠處桃園方向竄上夜空的信號彈，抽了抽鼻子。
    過了一會兒，身旁坐下一個人，同樣拎了一壇子酒：“找到什麼線索了？”
    顧小硯身體裏被烈酒燙得火熱，又裹著皮裘，酒氣全都上來了，臉色發紅。這裏離熱鬧的歡場很遠，燈火映得他眼睛那麼明亮，他嗤笑著說道：“能有什麼線索？我不過是來看戲的，人們常道婊|子無情，其實也還是有些道理的。”
    從他那裏看過去，少年的唇抿得死緊，眼睛卻璨亮，整個臉被燈光勾出毛絨絨一層。顧琰晟不由放輕了語調：“你以前不是最聽不得別人這樣說？”
    “那是以前。”顧小硯搖了搖酒壇子，發現沒多少了，便歪著頭打量顧琰晟手中的，“以前吧，我接觸最多，了解最深的隻有晚晴。我看得見她的萬般好，別人卻隻會覺得她不過是個婊子。”
    “是啊，你揍得那些出言不遜的在床上躺了半個月。”顧琰晟想到那個時候的事情，話中不由帶了笑意。
    “既然覺得別人是低賤的婊子，他們又何苦貼了錢上去就為了戲耍幾下。要自持清高，就清高到底。腳踩著泥地，笑話著滾落在泥土裏的……”顧小硯撇了撇嘴，“我現在依舊看不上。”
    “你是不是一開始覺得，青樓女子都是可憐可悲的。她們身不由己，在風塵裏打滾摸爬到最後連自己真正的喜怒哀樂都要藏起來。”顧琰晟灌了一口酒，看著遠處的紅羅畫舫。好似能聽得見裏麵琴音鼓聲擊碎了鈿頭銀篦，叮呤當啷，酒漬沾濕了血色羅裙，凝脂半露。裏麵個個都在笑，卻不知有多少心裏麵血淚滿溢，“婊|子無情，那是她們必須學會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