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歲的顧小硯是個黑芝麻餡的小包子，大冬天裹得圓滾滾，走路不穩還不老實。
    也不知在雪地上滾了幾個圈了，白色絨毛的鬥篷上麵沾了泥水，髒兮兮的。身後追著兩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哭喪著臉喊：“少爺你慢點跑，又得摔了！”
    話音剛落，顧小包子就咕嚕嚕地滾了出去，撞到了人才停下來。摸著摔得暈乎乎地腦袋，顧小硯抬頭的瞬間，正好從梅花樹上落下好些雪片子。
    灰蒙蒙的天，殷粉的梅，還有撲嗽嗽往下掉的雪。顧小硯呆呼呼地看著麵前的人，那小腦瓜子裏，蹦出了一個詞兒：人麵桃花！
    這還是今天一路過來，他從好些才子口中聽到的。
    他扯住麵前髒兮兮的衣擺，回頭一句話就開啟了他的惡霸之路：“這個姐姐我要了，娶了給我暖床兒！”
    那個時候顧琰晟七歲，也還不叫顧琰晟。身上的衣服看不出顏色，伸到一半想扶住顧小硯的手上全是凍瘡，布滿裂口。臉蛋也並不幹淨，被凍得發青，還有黑色的油膩和烏青塊。他自然不知道，顧小硯腦中浮現出的那四個不搭邊的字的。
    那時候，他隻覺得顧小硯凍得紅彤彤的臉蛋，就和蒸的上好的雲霞糕那麼膩人。整個人還圓滾滾的，和一隻肉包子一樣摔在他麵前。那拽著他衣擺的手，同樣地圓滾滾肉呼呼，整一個糯米團子似的軟乎。
    如果說，兩人相見的時候，顧小硯那沒多少腦容量的腦子裏蹦出來的是風花雪月的東西。那麼，顧琰晟腦袋裏蹦出來的，就是“這小孩子看上去真好吃”的實際想法。
    顧琰晟走進飯廳，看著自己骨節分明的手，笑了笑。如果沒有那時候那隻軟糯的手，他定是已經在那個冬天死去，可能還能為春花們提供點肥料。所以，有什麼事情是他不能為顧小硯做的呢？
    雪絨兒正在逗顧夫人，看到顧久和顧琰晟來了，連忙去盛飯。
    顧夫人顯然心情不好，對自家相公愛理不理。顧久苦笑，隻能慢慢哄著他的結發妻子。
    直到顧琰晟要告辭離開，顧夫人才有了反應。她連忙讓雪絨兒去拿了貂裘過來：“你們練武之人總是仗著身體好，這種天氣關節受涼了，老了要吃苦的。”
    顧琰晟接過貂裘，朝著顧夫人道謝。倒沒有解釋，內力護體這種日子受涼是不會的。披上貂裘出門，顧琰晟有些擔心：真正受涼的那個，還不知會如何。早去早回罷。
    雖然心想著早去早回，這一路來回還有棘手的事情，都拖延了一段時間。再回來，已經是五天之後，前一場雪已經融化，新的一場正浩浩蕩蕩地飄下來再次覆蓋了順昌府。
    抖落貂裘上的雪片，顧琰晟聳了聳鼻子，聞到整個屋子都有一股藥材的苦澀味道，不由擔心：“誰生病了？”
    雪絨兒皺著鼻子，憂心道：“少爺唄。所以我聽到你來了，就急著來告訴你。”
    小跑著跟上顧琰晟，雪絨兒在他身後解釋：“老爺死心眼，就是不願讓我們去看少爺。少爺也硬氣，被審問的時候一聲不吭。如果不是前兩天又發現了一具屍體，少爺才不會被放出來！”
    顧琰晟一直到了內院，才轉過頭問雪絨兒：“又發現了一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