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波雲詭譎帝王路 第二章 暗與爭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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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乾三十九年十月二十二,晉帝率文武百官,於丹墀之上,親迎恭王回國。
隨同恭王一同到達晉國的,是燕國降臣與女眷。然而,隊列中卻沒有燕太子,因為燕太子早已在路上引刀自刎了。
那一日,肅穆的金鑾殿外,百官整衣斂容,按照官序,分兩列排滿了整個丹墀。
首先覲見晉帝的是赫連曦澤。他身披銀色鎧甲,踏著晨曦,一步一步登上丹墀。
晉帝雙目炯炯,神采灼灼,喜悅溢滿心田,定睛打量著麵前之人,數月未見,他依舊氣宇軒昂,豐神俊逸的五官,不怒自威,眉宇間滿是堅毅之色,不僅有月之光華還有月之冷廩,他的步伐永遠鏗鏘沉穩,堅實有力,且整齊如一,沒有一絲一毫的淩亂。
晉帝暗歎:這才是天潢貴胄該有的氣度。
赫連曦澤在金鑾殿前正中央的位置停止了步伐,並向晉帝行跪拜大禮,高呼:“兒臣參見父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那是最虔誠的跪拜。
他和燕太子一樣,擁有君臨天下的宏願,然而,與燕太子不同的是,他將自己的父親奉若神明,是發自心底的尊敬與崇拜。
晉帝並未叫起,他向身後一揚手,便有手持聖旨的內侍走向前,展開皇卷,扯著公鴨嗓子大聲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惟治世以文,平亂以武。恭王赫連曦澤,通悟惠達,勤勉恭順,文武兼修,實乃朝廷之砥柱。今領軍亡燕,功勳卓著。茲特授爾為威武大將軍,拜兵部尚書,領雙爵祿,欽此。”
“兒臣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晉帝走向前,親自扶起赫連曦澤,又重新好好打量了他一番。統一天下,是晉帝一直以來的夙願,亡燕是他走的第一步,這一仗,他從十五年前開始布局,付出了許多的代價,幸而他的三兒子不負眾望,亡燕計劃順利完成。此時此刻,見兒子完好無損地出現在自己麵前,不可謂不激動,他緊緊抓住赫連曦澤的手連說了三個好。
就在這時,令人吃驚的一幕出現了。
齊王赫連曦右忽然跪倒在地,抱住赫連曦澤的右腿放聲大哭:“三哥,三哥,能看見你平安歸來,我就是立刻死去也死而無憾了。你不知道啊,當接到大哥謀反消息的時候,我怕的要死……我擔心父皇的安危,也擔心你的安危。那時,我真的是嚇糊塗了,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可是,三哥,我知道,在你的心中父皇的安危、晉國的江山比什麼都重要,我隻好先去救父皇……三哥,我不求你能原諒我,隻求你能允許我在你麵前以死謝罪!”
說罷,他便向金鑾殿前離自己最近的一根廊柱撞去。
赫連曦澤連忙抓住赫連曦右,半是申斥半是寬慰道:“九弟,當著父皇的麵,你這是做什麼?快莫哭了!”
赫連曦澤將“父皇”兩個字咬得極重,意在提醒赫連曦右此舉實在有損晉帝顏麵。
那一日,當赫連曦澤趕到燕皇宮時,便有赫連曦右派來的探子向他報告說燕太子已經被殺,而且,晉軍還將燕太子的十萬大軍殺得片甲不留,隨後齊王便會率軍前來給他助陣。當時,他也確實沒有在燕皇宮看見燕太子,出於對赫連曦右的信任,他便信了那探子的話,在燕皇還來不及重新整裝迎敵時,抓住時機,領兵攻入了燕皇宮。誰知道,這一切都是引他中計的謊言。
麵對赫連曦右的背叛,此時此刻,赫連曦澤心中已是冷笑至極:以攻燕為借口,請旨同往,實則抽走國內大半兵力,以助太子曦敏行事。攻燕是假,與燕太子合謀、各取所需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一路隱忍不發,等的就是在燕宮最後一戰的關鍵時機,率軍回國篡位,順便借燕太子的十萬大軍困死孤。赫連曦敏那個笨蛋,還真的以為他赫連曦右會真心追隨自己,到頭來,偷雞不成蝕把米,一向惟命是從的赫連曦右竟是最會識時務的,見大勢不妙,立刻倒戈,於是,弑父篡位瞬間變成救駕有功,如意算盤真是打得叮咚響。現在又在群臣麵前上演撞柱的戲碼,若是此時孤真讓他撞了廊柱,那孤豈不是自己將自己陷於不仁不義之地?
然而,赫連曦右仿佛聽不懂赫連曦澤的話一般,作出崩潰的模樣,一邊衝向廊柱,一邊大喊著:“三哥,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啊……”
赫連曦澤使出大力拉回赫連曦右,猛喝道:“夠了!”
赫連曦右被唬了一跳,噤住了聲,愣怔地望著赫連曦澤。
赫連曦澤正色對赫連曦右道:“你我兄弟一體,何分彼此?父皇的平安康泰才是我們這些做兒子的福分,你實在無需自責。”
赫連曦右終於冷靜了下來,吞吞吐吐地問:“三哥……你……你真的原諒我了?不怪我了?”
赫連曦澤拍拍赫連曦右的肩膀,點了點頭,撫慰道:“快快擦幹眼淚,莫要再哭了,你看你,都哭成了個大花臉。”
赫連曦右連忙用袖子抹了抹臉。
一旁,晉帝不發一語。他沒有懲治赫連曦右,並不是真信了他是回來救駕的。可是,他已經廢了一個兒子,實在不願再廢第二個兒子。但,作為晉國閱人無數的九五之尊,也不可能立刻被幾滴眼淚收買,輕易原諒了赫連曦右,晉帝隻是希望赫連曦右是真的有悔改之心。
群臣雖然震驚,然望了望晉帝的臉色,個個不敢輕易出聲。
但是,不敢輕易出聲不代表無人出聲。
隻見,戶部尚書嚴從文一馬當先,走出百官隊列,跪在丹墀之上,朗聲道:“恭王至悌,齊王至孝,兄和弟睦,實乃我大晉之幸也。”
晉帝聞言,臉色稍緩:“愛卿所言甚是。”
群臣見晉帝展顏,皆鬆了一口氣,卻不料,嚴從文接下來的一番話竟如此大膽:“恭王神勇,攻克蠻燕,他率領的恭軍一路勢如破竹,為大晉立下了汗馬功勞,實乃儲君之才啊!”
緊接著,刑部員外郎賀迪出列拜倒:“恭王之威,一路令燕軍聞風喪膽,實乃天降奇才,天佑大晉也,恭王之功,非以小利能匹也,當以儲君之位配之!”
隨後,群臣像是被嚴、賀二人壯了膽似的,紛紛毫不吝嗇地跟風附和起來。
於是,金鑾殿外,為恭王大唱讚歌的聲音此起彼伏,綿綿不絕。
晉帝其他的皇子們,眼觀鼻,鼻觀心,隻做未聞。在這個敏感時期,他們隻要站在戲台下看群臣個個粉墨登場就好。
就在他們在一旁看得心裏樂開了花的時候,晉帝隻覺得心口上的一股怒氣越堆越高,幾欲決堤。他剛廢了太子,氣還沒消,又來提儲君之事,果真是個個都不知死活了麼?
最後,赫連曦澤不得不做出讓步,他掏出虎符,雙手高捧舉過頭頂,跪在晉帝身邊,恭敬而懇切道:“兒臣蒙父皇委任,率軍攻燕,幸不辱命,如今得歸,請父皇收回虎符,以正四軍。”
晉帝看著眼前的虎符,絲毫不為所動,依然鐵青著臉。
赫連曦澤心內暗急,深恐父子間留下嫌隙。此次攻燕,他率領的分明是晉軍,哪來的“恭軍”一說?這不擺明的離間嗎?再者,晉國的皇子哪個不出色?哪個手下沒有擁護者?偏生他赫連曦澤成了眾望所歸,如此架勢,豈不形同逼宮?那麼他和太子又有什麼分別?此次賭上性命才掙來的功績,難道就要眼睜睜地看著它在這有心無心的你一言、我一語中化為灰燼嗎?整個事件分明由他赫連曦右一手策劃,而他一番痛哭之後,又巧妙的置身事外,令人挑不出他的一點錯來。不僅如此,他這一哭之後,又送了自己一頂慈兄的“大帽子”,以後恐怕有得自己受的了。
——赫連曦右,你好狠!就連嚴從文與賀迪也一道背叛了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