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澡堂子“沙龍”
    順源號的左鳳天左掌櫃，正仰麵閉目躺在“銘星池”包間的紅木踏床上，一臉的悠閑。布簾一撩，澡堂裏的跑堂的，提著一把大銅壺進來，“唰唰”給八仙炕桌上的蓋碗茶杯裏添上熱水，順手把一塊熱氣騰騰的雪白毛巾遞了過來：“左掌櫃，您請著！還要什麼嗎？”，跑堂的一臉微笑的望著閉目養神的左掌櫃。，
     “你小子，沒個眼神。一場好夢，讓你給攪和了！”：左風天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拿起熱毛巾擦了擦睡蒙蒙臉。
     “唉呀，對不住了”，小夥子趕緊回話到。
     “對了，左掌櫃，我是想問問您，要不要修修腳啊？”小夥子接著問道。
     “我先修修你”左鳳天不耐煩的說道：
     “唉！左掌櫃，您又開玩笑。好了，不打擾你了，您歇著。”跑堂的機靈的說完後轉身就要走。
     “唉，小子，過來。”左鳳天懶懶地起身，打開枕邊的小床櫃的抽屜，拿出一個大洋放到桌上：“拿著，小子”。
     “謝了，左掌櫃的”，跑堂的高興的用毛巾附在大洋上，輕輕地一擦，大洋便到了手裏。
     左鳳天接著對他說道：“一會兒，季掌櫃來了，別忘了叫他來這兒”。
     “好來！”跑堂的一邊提著銅壺，一邊大聲喊著：“雅間丙子號，賞了”大步走出了雅間。
     左鳳天見他走了，便把熱毛巾捂在臉上，又躺下了。過了不到半個時辰，跑堂的又來了，隻見他端來兩小碟幹果。
     他不緊不慢的把幹果碟子擺到炕桌上，輕輕地對左鳳天說道：“左掌櫃，您慢用。”隻見左鳳天沒有說話，隻是擺擺手。跑堂的領會到他的意思，便笑嗬嗬地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左鳳天慢慢起身，把毛巾放到桌上，伸了個懶腰，從床櫃裏拿出懷表來看了看，懷表的指針指到羅馬數字十點一刻上。他把懷表又放回床櫃。在喝了一口茶後，品嚐了幾個送來的幹果。（小蝶裏盛著些花生，鬆子，白瓜子和柿餅以及荸薺等山貨，雖然不多，但挺齊全），便拿出煙卷來點上，等著瑞興祥的季掌櫃。
     不到幾顆煙的功夫，跑堂的在前麵引路，一位中等身高四方臉的中年男子來到雅間丙子號。
     “喓，左老兄，抽著呢？”男子笑著說道。
     “啊，季掌櫃，來了。”左鳳天起身半坐施禮，“怎麼才來啊？老弟。”左鳳天又接著問道：
     “唉，不是抽不出身嗎！”季掌櫃一邊脫下大褂，跑堂的順勢接過，用銅頭衣鉤把衣服掛了起來。
     雅間裏有兩張床，它們之間是連著的，在中間一張八仙炕桌隔開。馬蹄形的紅木雕花圍屏，中間半麵蘭花底兒的布簾垂著。鞋踏邊上是紫銅高頸痰桶，在這兒洗澡也要洗個講究。
     外間通鋪，也是紅木大床，一床兩位，中間也有炕桌，來客的衣服都整齊的掛在床上頭兩米多高牆上的銅鉤子上，堂子裏往來跑堂的拿著三米六的銅杈頭木杆子上下摘掛著客人們的衣服，這麼高也是為著防盜。鞋踏上一排擦得發亮紫銅痰桶正仰著脖子迎接來往的客人。從裏間到外間，從樓下到樓上，都是一掛木質地板，中式家具。整樓為德國洋樓，德式設計，氣派敞亮，分男女間，一共三層，設有上櫃，下櫃，茶櫃。位置又在德國租界所以更加幹淨；服務周到；待客講究，是這家澡堂的特色，有了這些，自然把四鄰八舍的；城裏城外的；東鄉西店的人都吸引過來了。外鄉的來一趟城裏，不在“銘星池”泡泡澡，等於白進城一趟。
     這樣一來，窮人來此為了洗澡舒坦；富人來此為著快活享受；雖說魚龍混雜，但一脫衣服後，光溜溜下了池子，真是難分真假泥鰍了。
     “澡堂的東家是青島一富商子弟。起初來濟南府，不為賺多少錢，隻為找樂兒，別的不想做，想開個澡堂，而且是最好的。
     起初家裏也有人不讚成。說投資太大，且不夠體麵。誰知行行出狀元，別說現在名氣多大，銀子鈔票都打著翻的進，更別說多發財了！羨慕啊！”，左鳳天對正在解衣鬆帶的季掌櫃說完上麵的話後，深深吸了一口煙。
     “牛氣！做買賣，能做成這樣，真讓人佩服！”季掌櫃笑著說道。
     “對了，季老弟，讓你幹這個，你敢幹嗎？”左鳳天抬頭看了看季掌櫃。
     “可別說我，老兄，咱沒那份錢！也沒那個命。”季掌櫃光溜溜的站在左鳳天麵前笑著說道。
     “行了，老弟，你也沒那個膽兒！”左鳳天冷笑著說道：
     “好了，老兄，再去泡泡吧！”季掌櫃笑嗬嗬問道：
     “不去了。再泡，快泡翻漲了！都泡了兩遍了。”左鳳天伸出紅潤的胳膊說道：
     “那我可一個人去了。”季掌櫃拿出身上揣著的蟈蟈葫蘆遞給左鳳天。
     “你去吧”，“對了，城裏的馬老板，也在池子裏呢。”左鳳天又加了一句。
     “那個馬老板？”季掌櫃疑惑的問道：
     “勸業場那個”左鳳天答道：
     “哦奧，是馬德田，馬鏢頭嗎！”季掌櫃思索了一會兒，笑著說道：
     “他不是不幹了，回老家了嗎？”季掌櫃又接著問：
     “還幹什麼啊！現在火車比馬快啊！”左鳳天丟掉手裏的煙頭，說道：
     “那他那些徒弟呢？”季掌櫃問道：
     “唉!沒辦法啊。有的撂地；有的在火車站當搬運工；怎麼的也得吃飯啊！”左鳳天長歎一聲說道。
     “不是有一個當了保鏢嗎？”季掌櫃又問道：
     “唉，記住，在馬老板麵前可別提那個！不看看給誰當保鏢！”左鳳天說完，又點上一顆煙。
     “行了，別涼著了。想聊到池子裏去找馬老板。馬老板是夠能泡的！我等你。”左鳳天晃晃蟈蟈葫蘆說道。
     “好吧！”季掌櫃拿了塊浴巾裹在身上，轉身出了雅間，穿著拖鞋直奔裏間大池子。
     在進大池子門口，有個管發毛巾的管事。一根鐵管子從外麵的鍋爐房通進來，與大理石池子連著，池子上麵有木製的蓋子，雪白的毛巾都整齊的放在裏麵，滾熱的蒸氣從鍋爐房直通進池子。這樣，一是為了消毒；另外讓客人進出都能拿著暖和。隻見，那個管事用一把鐵鉤拉開上麵的木蓋板，一股白色的蒸氣，“噗”地一聲湧了出來。他熟練地用鉤子勾起一塊塊毛巾，抖放在毛巾架上。
     季掌櫃順勢拿了一塊，“喔”可真燙手啊！
     這邊季掌櫃剛進了池子，雅間的左鳳天便招來呼跑堂的。
     “左掌櫃，您有麼吩咐？”跑堂的笑著問道。
     “去拿塊熱毛巾來，讓季掌櫃的蟈蟈暖和暖和。”左鳳天指著手中的蟈蟈葫蘆說道。
     “是”跑堂的走了。不一會兒，他拿來熱毛巾。
     左鳳天把玩了一會兒蟈蟈葫蘆，對著葫蘆說道：“季老弟真有心！這麼冷的天，還揣著你出來。”
     “嘟嘟，嘟”，裏麵的蟈蟈不知是不是聽懂了左鳳天的話了，便接著也“嘟嘟”的叫了起來。
     “哈哈，這蟲可真靈！”左鳳天自言道。
     正在他高興之際，外麵傳來一陣叫罵聲。嚷聲越來越近，最後布簾一撩，季掌櫃回來了，他身旁還站在兩個人。
     左鳳天一看，認識其中一位，此人正是馬老板。哪一位尖嘴猴腮的瘦高個不認識。
     “怎麼回來這麼早啊？季老弟”左鳳天好奇的問道。
     “左老兄，可別提了，剛才要不是馬老板，我就‥‥”季掌櫃深深歎了一口氣。
     “怎麼的了，馬爺。”左鳳天趕緊起身給一旁的馬德田施禮。隻見馬德田六十歲左右，肩寬腰直，青須粗眉，兩眼炯炯有神。
     “唉，什麼東西啊！是這樣風天，剛才季掌櫃和我正在池子裏洗著呢，誰知道旁邊一位不樂意了，說季掌櫃把水撩到他身上了，非叫賠禮。”馬德田一臉怒氣的說著。
     “賠什麼禮啊！大家都知道，池子裏洗澡，難免有挨著碰著的時候，大家都遷就遷就嗎。”左鳳天說道。
     “可不是嗎！誰知那個惡兒而髒（王八蛋），沒等季掌櫃說話，便打了季掌櫃一個嘴巴子。可把我氣壞了，正要與他理論，旁邊還有兩位不樂意了。想和我們抻練抻練。要不是季掌櫃和堂子裏的李管事拉著我，我非得讓他們認識認識馬王爺幾隻眼！”馬德田越說越生氣。
     “唉，馬爺你先別生氣。他們不是本地的嗎？怎麼不認識馬爺你呢！”左鳳天也是一臉怒氣的問道。
     “是日本人”旁邊的瘦高個開了口。
     “日本人”左鳳天聽了忙看了看季掌櫃，季掌櫃捂著臉點點頭。
     沒等他們開口，那瘦高個便說道：“那三個東洋人哪知道我們馬爺啊！馬爺當年可是廣震鏢局的總鏢頭，什麼人沒見過，什麼場麵都不怵啊！這仨小子愣沒看見馬爺這身腱子肉。真他媽是三個棒槌！”。
     “池子裏怎麼會有日本人呢？”左鳳天疑惑的問道。
     “誰知道呢！”季掌櫃接過跑堂的拿來的熱毛巾捂在臉上說道。
     “左掌櫃您這話可就外行了！怎麼日本人就不能來這兒泡澡嗎？再說堂子外頭又沒掛著‘日本人與狗不能入內’牌子。”
     “哦，幸會，這位爺怎麼稱呼？”左鳳天笑著對瘦高個說道。沒等左鳳天說完，瘦高個便搶先開了口：“左掌櫃，你不認識我，我可知道你是順源號的掌櫃的。”
     “喔，是我失禮了！”左鳳天抱拳說道。
     “哇！湯六，有事嗎？沒事，一邊玩起。”馬德田朝他一瞪眼說道：
     湯六笑嗬嗬說：“遵命，馬爺。左掌櫃，咱們後會有期。”說完離開。
     “湯六爺，是幹什麼的啊？”左鳳天問道。
     “什麼六爺啊！一個混混。”馬德田笑了笑說道。
     “我看此人倒不錯，你看他剛才罵日本人那話。”左鳳天說道。
     “還不錯，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風天，你可別招惹這號人。興許他剛才抽完大煙還沒回個神兒來呢！”馬德田說完後，三個人便哈哈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