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沉眠勃倫那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9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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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死了,究竟會變成什麼?
    上天堂,還是下地獄?是靈魂的升華,或是惡靈侵襲,又或者是最悲慘的------在虛空中漂浮,找不到歸宿。
    然無論歐洲大路上究竟流傳著多少傳說,最直觀的結果是:死去的人,終究會逐漸腐爛,直到變成一堆森森白骨。
    特麗菲絲死於傷寒,而那時候,奇諾身無分文,被困在勃倫那山穀鬱鬱蔥蔥的山林中,他獨自一人,幾乎沒有遇上其他人的概率,就算是遇見,在這個混亂的時代,死上點人早就見不怪。此時他無法將一切顧及完美,唯一能做的便是盡可能的讓特麗菲絲體麵的安葬。
    奇諾砍下了樹幹,用手頭唯一的器具,為特麗菲絲做了一副棺材,然後用石頭堆砌了一座簡單的墳墓。
    美人安葬於此,長眠勃倫那山穀。
    奇諾不是沒想過會回到這裏,隻是沒想到這次回來的目的竟然是這樣。
    打擾早就沉睡的人,這絕不是高尚的事情,但是偏偏貴族有一個高尚的借口,而且,他們已經有了約定,事情已經無法更改。
    貴族婉拒了其他人的幫忙,他跪在地上,用手一點一點的挪開石頭,一點一點的挖掘,直到在鬆軟的土壤中碰觸到了硬邦邦的木板。
    “別碰,我自己可以。”貴族堅定攔住了奇諾欲要忙幫的手,隻可惜,這次有人比他還要堅定。
    “開玩笑,我憑什麼不能碰?”奇諾冷眼:“你沒這個資格,更沒這個權利,反而這句話我說更有立場才對。”棕發男子甩開了阻攔的手,同樣跪下來,一起幫忙挖掘。夕陽落山的時候,特麗菲絲的棺材終於全部被抬了出來。貴族從車子了取來了早就準備好的布匹,小心的將棺材包住-----------他沒有打開過,這是對逝去的人的尊重。
    奇諾幫著貴族安頓好了一切,天早就黑了。六人決定原地休息,天亮就開始返程。
    “就這麼結束了麼……”圍坐在火堆邊,貴族有些感歎。
    “還有漫長的返程等著你,結束還早得很,你這奇怪的理論是哪裏來的。”奇諾不屑。
    “不……”貴族的聲音透露著疲憊:“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覺得我終於找到了特麗菲絲姑姑,這一次終究沒有白來,到了現在,我們已經算是成功了。”
    “不要想得太好了”奇諾潑冷水:“來時有什麼艱辛,回去一樣會有同樣的的困難,更不知道還有什麼突發事件。”
    “我卻一點不覺得擔心”貴族笑笑,沒有繼續說下去。
    奇諾懶得繼續接話,便岔開話題道:“喂,這個給你。”
    貴族低頭,看到奇諾的手中放著一個不算大的貝殼珍珠項鏈,珍珠閃亮異常,貝殼的縫隙裏卻還有些泥土的痕跡。
    “這……”貴族難以置信:“我沒記錯的話,這是特麗菲絲姑姑的!”
    確實,這個看起來並不名貴的珍珠貝殼項鏈是特麗菲絲姑姑從不離身的物品之一,而從貝殼的外觀看,這應該是長時間埋在地下的後果,這麼說……
    貴族抬頭,發現奇諾也再看自己,而對方顯然從自己欲言又止的樣子上看出了些許端倪,“這是下葬時我一起放進去的,這條項鏈對特麗菲絲姑姑十分重要,所以剛才發現後也小心保存了起來,我想,你還是有接受它的權利。”
    貴族低著頭看不清表情,沉默了一會,終究伸出了手,從奇諾的手心拿走了那條項鏈,小心的放在了衣服的夾層口袋裏。
    “睡吧”貴族淡淡一句,疲憊與深沉並重:“其實你說的對,還有很遠很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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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歸途與啟程總是相對的。
    當這次漫長的旅途終於達到目的之時,也是返航的起始。
    六個人,還是同樣的裝備,隻是心情發生了變化。
    刀疤和小孩明顯是最開心的,刀疤喋喋不休的講了一路他的漂亮老婆,而小男孩則是跑前跑後,之前的沒精打采早不知道拋哪裏去了,而且男孩尤其喜歡貼著貴族,總是不停的問這問那,想著法的多聽到些有趣的故事。
    奇諾看著馬車上一高一低說的正歡的兩個人,莫名其妙的心理不平衡起開,可想來想去又說不清這不爽的原因,就更不好亂發做了,隻好轉頭,就當看不見。
    走了很久,幾乎要離開勃倫那山口了,又一座吊橋出現在了六人麵前。
    “又是一座橋,都起來都起來。”光頭大喝著:“該死的怎麼那麼多橋!不過按理說這應該是最後一座了,過去後不多久就要大路能走了!大家努努力吧!”
    “沒完沒了!”瘦子低聲囉嗦了一句,顯得有些不耐煩,不過手上倒也算是利索,從包裏拿出手套繩索什麼的,看得出有些機械活動的意思。
    其實不能怪誰,他們沿路已經過了很多大大小小的橋,時間長了,自然也麻木了。
    仔細打量眼前的情況------比起他們到達目的地前的那座橋,這座看起來也沒太大分別----同樣古舊,隻不過這時候大家已經駕輕就熟,沒有之前那麼擔心了。
    瘦子、光頭和小孩先走到了對麵,用繩索緊緊的引導拉扯著馬車,奇諾、斯丹法諾與刀疤在後麵推著,馬車緩緩在狹窄的吊橋上行進。
    與之前同樣,一路上風聲呼嘯,冰冷如刀,木板子依舊很不牢靠的接二連三掉下去,橋左右晃得厲害,繩子吱吱呀呀的被摩擦作響。
    好在一路上雖然晃悠的厲害,卻終究比較平安,直到他們馬上就要到頭的時候!
    此時橋已經晃得越發劇烈,奇諾幾乎已經站不穩了-----除了該死的搖晃,剛才在橋上也消耗了太多的力氣,胳膊酸痛難忍,已經有些用不上勁了。
    “隻差一點點!!”光頭大喊著“一、二、三!加油”
    馬車的輪子一點一點的走向堅實地麵,已經馬上就完全離開橋了,卻不料最後一刻,吊橋的繩子,終於還是不堪重負的斷了。
    橋斷的瞬間,斯丹法諾還來得及用上最後的一絲力氣向前一推,隻不過力量薄弱,幾乎沒有成果,車子後輪不能阻擋的嘩啦啦的倒退了一下,伴隨著馬尖利的嘶鳴聲,好在有繩索拴在樹上,將車子卡在了山崖邊,晃悠了幾下,沒有掉下深淵。
    而此時,更為驚險的是同樣掛在峭壁上得三個人。
    失去重心的瞬間,三人都選擇了緊緊抓住身邊的繩子,奇諾力氣稍小,刀疤站的位置本就偏向奇諾多一些,於是與奇諾同時拉住的同一邊繩子,而貴族則拉住了另一邊的繩子,三個人的手都在繩子上滑動了一段,在殘餘的繩子上留下一片血痕。身子在狠狠撞擊懸崖而穩住的那一刻,峭壁上的石頭嘩啦啦的向著深淵掉落下去,不見蹤影。
    在霧氣朦朧中,三人搖搖晃晃的掛在峭壁上,憑著最後的一分力氣掙紮著,驚險萬分。
    “你們沒事麼!!!”光頭驚魂未定的嘶啞聲傳來,伴隨的還有小男孩的哭聲,馬的嘶鳴聲。
    沒有時間回複上麵的同伴,貴族卻隻是急促的呼喊著“奇諾!奇諾!!!你沒事麼!!!”
    在這緊急關頭,斯丹法諾意外的忘記了自己性命,他焦急的喊著,希望得到回應。
    “該死的,閉嘴省省力氣,我活著”奇諾帶著喘息的聲音隱隱傳來,:“我們都沒事。”
    確定了同伴,貴族方才莫名的驚恐才消退了些許,此時他抬起頭來向上看去,雖然霧氣濃重,不過應該與上麵離得不遠,他們並沒有下滑多少,尤其是還能隱約看到馬車的車輪。
    養尊處優的貴族此時表現的沒莫名的鎮定,他深吸了一口氣,大聲回複光頭:“喂,我們沒事,我這邊能自己爬上去,你們去幫奇諾那邊!!”接著,轉頭:“奇諾,你沒問題吧?”
    這句話沒有詢問的語氣,更像是確定的感覺,確實,貴族有理由相信奇諾的能力,否則他也不可能在如此艱難的時代裏一路行進。
    “我能行,你先管好自己,你要是掉下去,我可是血本無歸!”奇諾咬牙回答。
    貴族沒有再回答,他咬緊牙關,平複下劇烈跳動的心髒,四處看了看環境,開始尋找能落腳的地方向上攀爬。
    相比起來,奇諾一邊就麻煩了很多,畢竟他的下方還有個身材魁梧的刀疤,兩個人掛在一根繩子上,斷掉的那些木板也淩亂懸著,參差不齊的邊劃傷了手臂,同時也極大的限製著行動速度,兩人都不約而同的緩慢了許多。
    貴族的情況相對好很多,他本就離著懸崖頂端不遠,雖然攀爬艱苦,木板妨礙,不過終究還是艱難的回到了地麵,此時貴族也不得不感歎,能落地的感覺實在是踏實了很多,然沒時間顧及其他,斯丹法諾緊接著就走到另一邊,幫著光頭瘦子一起拉繩子。
    斯丹法諾向崖下探頭,已經能看到奇諾的身影,他大喊道:“奇諾,隻差一點了,堅持住。”
    奇諾不語,其實是力氣已經將盡,手上的傷口肯定很深,血不停的流下來,他的胳膊已經酸痛的麻木了,繩子依舊左搖右晃,每一步都如此的艱難。
    光頭抹著頭上的汗道:“該死的刀疤,實在是沉的過分,怎麼拉都拉不動!!”---確實,每次拉一下,一個不小心,繩子又會縮回去,來來回回很多次,都不見什麼進展,幾乎還是要靠奇諾他們自己的力量。
    “啊!不好不好!!!”小孩高而尖利的聲音突然傳來,:“繩子要斷了,又要斷了!快點快點!!!”
    貴族被叫的心驚膽戰,衝著孩子指著的方向看去,果然繩子左右摩擦的地方已經崩裂拉長,看起來搖搖欲墜支撐不了多久了。
    “上帝!不要!!”貴族低聲一句。
    “夥計們快點!!!繩子快斷了!!”光頭一邊喊著一邊試圖伸手去拉繩子,隻不過怎麼也夠不到要斷的邊緣,正著急著,突然另一根繩子從眼前掠過,落向了深淵。
    “閃開,你這樣沒用,就算夠到繩子,憑你的力氣也隻能被一起拉下去。”貴族的聲音從旁邊傳來,異常的鎮定,然而臉上的凝重卻是從未見到過的。隻見貴族解開了一條維持馬車的繩子,從自己的腰部饒了幾圈,然後又將繩子尾端拋向了奇諾。
    “奇諾!!拉住我的繩子!!快!!!”貴族下達命令,竟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嚴感。
    而此時處在最危急時刻的兩個人心中是如何感覺?
    小男孩突然橫空出現的聲音讓兩個人差點脫了手落下去,而同時他們知道肯定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哪怕是經曆了再多的驚險和生死一線,性命總是需要珍惜的,或者說如刀疤奇諾這些人應該對生命更加渴望與執著才是,正是因為他們不肯輕易放棄,才能在無數次死亡的邊緣轉危為安。
    奇諾止不住狂跳的心,他幾乎聽不到也沒心情聽上麵傳來的聲音,唯一能做的是衝著下麵的刀疤大聲道:“沒事,我們很快就能到!!加油別放棄!!”
    其實他無法回頭向下看,更不知道刀疤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但是刀疤一直都在不停的回應這自己沒事,這多少讓奇諾安心很多,但是目前艱險的情況卻依舊不容樂觀。
    就在這時,又一截繩子垂了下來,從奇諾的身邊垂下,接著就聽到貴族撕扯的聲音透過霧氣直擊耳膜。
    奇諾聽不清具體是什麼話,不過不用問就知道這必然是生機,他高聲對後麵的刀疤喊著:“換繩子!快!!”
    原有的繩子在不停的摩擦中馬上就要斷裂,兩個身臨險境的人都以最快的速度換到另一條繩子上,剛剛換過來,原來的繩子就瀟瀟灑灑的斷了下去。
    隻差一點點,兩人都鬆了口氣,刀疤吼道:“我們沒事!!”
    貴族緊張到了極點,他知道若是兩個人都安全的話,自己勢必承受的力量會很大,且綁在自己腰部的繩子必然會繃緊,如果情勢不好甚至會讓自己呼吸不暢乃至窒息,但是當這份重量真的壓下來時,他卻長長鬆了口氣,正是繩子那端的重量,昭示著奇諾的平安,他還沒有失去他!!
    崖下兩人努力的向上行進,越來越靠近,而貴族卻覺得腰間的繩子越來越緊,越來越呼吸不暢,同時,厄運再次降臨,這個一路上使用了無數次的繩索同樣經不住這般的摩擦和重量,曾經被利器劃過的地方也現危險。
    “奇諾哥哥!!再快一點,!一點就好!!”小男孩急的大喊,然此時,奇諾離著崖頂還有兩三米的距離,終點近在咫尺,卻又如此遙遠。
    貴族死死的拉著繩子,他隻能祈禱著繩子不要斷!他從未如此緊張,如此覺得壓迫與不安。
    “該死的!!”奇諾咒罵著,卻無力改變什麼,就在此時,刀疤的聲音突然傳來。“奇諾,我放手!”
    這句話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震驚。
    奇諾一瞬間就明白了怎麼回事,他大喊著激烈反對:“不行!!繩子還沒斷,不能就這麼放棄,就要到頭了!!就要到了你怎麼能再這個時候鬆手!!!”
    “該死的,這條繩子能撐多久你還不知道麼!!!不可能支持那麼久的!如果我放手,我們兩個至少能夠活一個!”
    “不行!不準放手不準!!”奇諾沒有任何辦法,隻能不停的重複著反對的話語。
    “兄弟,雖然你比我強,不過你還沒有權利替我決定什麼!”刀疤最後一次拒絕了奇諾,繼而用盡肺腑之力高吼出聲
    “我確實不是個真正的騎士!但是我至少對得起我的戰友!!!替我問候安娜,我的妻子!”
    這最後的呼喚,穿透了所有人的心,在山穀裏回旋著不肯散去。
    繩子的一端突然一輕,有人就這麼瀟灑的鬆開了手,身子下墜,消失在了懸崖下的茫茫霧氣中,而奇諾伸出的手終究挽回不了什麼,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與刀疤越來越遠。
    “不………………不要!!”奇諾突然歇斯底裏高聲大叫起來,他掙紮著,情緒完全失去了控製,手不知道什麼時候鬆開了繩子,自己卻毫無意識,然,又是不知何時,一隻有力的手握住了奇諾的手腕,將他直接拉了上去----------原來,貴族和其他人在繩子重量突然輕了的瞬間就用盡了最大的氣力拉扯,繩子已經到了崖頂。
    終於安全了,然奇諾卻喪失了往日的鎮靜和冷漠,他無力的跪倒在懸崖的頂端,衝著茫茫霧氣籠罩的山穀,在阿爾卑斯山深處,放聲的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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