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柳秦長望向窗外，嘴角勾起，帶著幾絲邪魅之氣。若此刻他是走在大街上，定又要惹得一大群姑娘為他尖叫一番。
    他跟他的約定…蘇洛塵已經忘記了麼？不過沒關係，他會先讓蘇洛塵愛上他，然後叫他把那些往事一點一點的記起來…
    男子眼中的笑意又加深了幾分，這回卻溫柔了不少，似是傾慕於哪家小姐的癡情郎，這倒也是真的，隻是讓他著迷的，不是那張家、李家的小姐，而是那蘇家的花旦。
    乳白色的霧氣浮在柳鎮上空，雨後濕潤的空氣迫不及待的跑入屋中，綠色的草木因露水顯得更為新鮮。陽光這才不緊不慢的將霧驅散開來。淡金色的光如盛裝的舞姬踏入庭院。
    今天會是晴天罷，柳秦長推開窗，想道，有霧，便是晴。那就去還傘罷。
    望了一眼靜靜躺在紫檀木桌上的油紙傘，柳秦長的腦海中不禁又浮現起那梨花般的麵容。
    戲台上的人依舊是那美得猶如是從書畫中走出來一般的少年，隻是這回換上了五鳳官，著了一襲鳳裙，演繹出的，卻是另外一個人。
    這出戲唱得，是貴妃醉酒。
    「奴似嫦娥離月宮，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廣寒宮，啊，在廣寒宮…」蘇洛塵身影微搖，眼中媚得似乎快要滴出水來了。美得風情萬種，卻帶著哀傷。
    台下一片安靜。沒有人懂，一個十九歲的孩子是怎麼理解那些容傾天下卻有苦說不出的女子的。
    待蘇洛塵回到裏間，妝也顧不得卸就倒在了梨花木貴妃榻上，小憩一會兒。綿長平緩的氣息，微微起伏的胸口。
    柳秦長在一邊看著蘇洛塵，此刻的他身上真依稀有幾分貴妃的影子。平日裏冷冷清清的鳳眸合著，長而淡的睫毛在眼睛下映出一小團影子，顯得溫柔了不少。
    可以吻你嗎？柳秦長如是在心中問。
    回答他的隻有蘇洛塵的呼吸聲和喃喃囈語。
    「恩…」似是在答複他一般，蘇洛塵唇間吐出了一個模糊不清，撒嬌一般的發音。
    於是，柳秦長的唇隔著一層厚重的脂粉碰上了蘇洛塵的眉心，然後下移到了鳳眼，最後，終於停在了他飽滿紅潤的兩片唇瓣上。
    隻是一個淺嚐輒止且不帶有任何情欲的吻…罷了。罷了…麼？
    柳秦長抬起了頭，一陣苦澀在心頭蔓延開來。
    那樣一個幹淨的人兒，幹淨到他都不忍心去觸碰。像蘇洛塵那樣的人，大概天生就應該過著不悔世事的生活吧？好像隻是把他帶入紅塵，都是一種罪惡。
    幹淨麼？真的很幹淨。罪惡麼？那種從心底升起來的罪惡感。
    ——好在他隻是在剛開始時因為不適應而掙紮了片刻。柳秦長發出了微微的歎息聲，恰似在煙花消逝時才能感受到的那種無力。
    這個世界有太多的東西是無力收回的。
    比如，煙花。再比如，愛情。愛了，就收不回來了…麼？
    柳秦長伸出手撫上蘇洛塵精致的臉龐，粗糙的指腹摩擦著少年的唇。
    這裏…在剛剛被他吻過了…麼？
    隨著木門關上的那一聲響，貴妃榻上的人兒倏地睜開了雙眼。
    其實，在那人唇上火熱的溫度與他臉上冰冷的妝容相交時，他就醒了。
    蘇洛塵安靜地躺著，一語不發。整個房間內隻剩下他的心跳聲——滾燙的淚水從眼中滑到下巴，隻有他自己才知道，若不是有妝粉遮擋，他臉上泛起的紅暈一定會被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