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好，南宮千華這樣猜測著。因為他聽到了外麵的鳥叫聲。客房都在二樓三樓，他記得自己的房間外麵好像有一棵樹，長得很高。他從北堂淩霄的房間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隱隱約約看到幾隻鳥落在上麵。
    從那個人的房間裏出來時是怎麼說的？
    “天色不早了，早點休息。”自己當時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才剛剛擦黑，怎麼算得上不早？北堂淩霄也沒有當場拆穿他，算是給麵子了。不過那個時候就他們兩個在屋子裏，留著麵子又為的什麼？不熟悉才要留麵子，因為要客套。
    輾轉反側，始終睡不著，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外麵早就徹底黑了下來，雖然聽不到人聲，但是也不能就說明很晚，因為還沒聽到打更的報時。更何況這不過是個小鎮，夜晚也不見得有多熱鬧。
    終於，再又過了仿佛許久之後，外麵傳來咚咚的鑼聲，一更天了。
    既然睡不著，那就不如趁著夜涼如水出去走走，一個清淨的小鎮，在南宮千華這少半生中也是難得的。江南城的繁華富庶固然好，但有時也太過熱鬧，熱鬧久了，難免會想有清淨的時候。
    以前出去尋醫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去過平凡安逸的小鎮，不過那個時候心思都在自己的病上，哪有心思去欣賞？明天一離開，不知道何時才能再次見到這般與世無爭、寧和安詳的地方。
    這麼想著，南宮千華就起了身，將外衣隨便披在身上，從窗口飛掠了出去。從正門走，可能會驚動別人。
    小鎮的西麵是一條河，這是聽張老爺說的，不過不知道這河的源頭是哪裏，也不知道流向了哪裏。要比喻的話，如果說小河是一個人，那麼小鎮就是他生命中的一個過客。
    看著麵前安靜流淌的小河，不因黑夜或白天而停止或開始，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是北堂淩霄生命中的一個過客。
    南宮千華似乎是笑了一下，低著頭看河中的倒影。倒影中的自己，身邊是漫天的繁星，竟然有一種置身於星辰中的感覺。
    錯覺，很多事情，好像都是從一個錯覺開始的。由錯覺開始的事情，結局會是怎樣？
    夜風拂過，水麵上泛起了波紋，所有的影子都變得模糊了。南宮千華愣了一愣，自己似乎想得太多了，他可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淡漠如水，安靜如絲，這才是自己。
    出來被夜風一吹，更是一點睡意也沒有了。南宮千華索性在河邊坐了下來。眼下還是綠色的草地，估計再有兩個月就要蒙霜了。南方天氣多變，冷得也快。到時候他們也該到了北方了，按現在的腳程算，估計還有兩個多月就能到北冥閣，那時北方也就剛剛入冬。
    不知道榮府外麵的白玉蘭怎麼樣了，他有囑咐墨意好好照看著。今年的花開注定要錯過，倒也能供路人欣賞。
    王琥那邊也不知道如何了，每年冬天朝廷發下來的用於添置禦寒衣物的銀兩都會被各級官員扣去不少，一層一層發下來，總是所剩無幾。今年自己不在，墨意也應記得這事。
    南華樓裏的情況他倒是不用擔心，墨意和五旗主會打理得很好。五位旗主可以說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有多少能力他心裏清楚得很，絕對不會辜負他的期望。
    ……
    雜七雜八地想著許多的事，腦子裏被塞得滿滿的，可還是不能把某個身影趕出去，這半天想的也就都白費了。
    意識到北堂淩霄對自己的影響似乎超出了預想，南宮千華莫名的從心底泛出一股冷意，多少年習慣漠視一切，如今竟輕易重視一個人到如此地步，他是否該在未失控前掐斷這份在乎？
    然而，正是因為北堂淩霄是這麼多年來能輕易牽扯他情緒的人，這份不同亦是他內心萬分珍視難以割舍的。是該放任沉迷還是該及時停止，無比矛盾的情緒，令南宮千華難得地感到沮喪。
    輕歎一口氣，正要隨手揪起身邊的一根草把玩，手驀然僵在半空，柔和的眼神銳利起來，周身燃起了殺意。
    不等身後的人開口解釋，南宮千華運起內力翻身一掌就劈了過去。清涼的夜色中一襲青衣飄動，帶著強勁的殺意。他知道來人是誰，但是這一掌他不會收回！
    掌風所過之處，地麵上的草齊齊向兩邊倒去，靠裏麵的甚至已經折斷，可見這一掌絕對不虛。
    來人見南宮千華這般反應，身體向後一仰急忙後退。
    兩人一追一退眨眼間就到了百米遠外。前麵的身影移動極快，後麵的身影緊追不放，好像若是不打到就絕對不會罷手。
    似是厭倦了一味的追逐，南宮千華眼中寒光一閃，微抿的嘴角似乎是做了什麼決定一般，刷地一聲揚起了長袖。
    前麵忙著閃躲的人驟然感到一股寒意，他始終保持著與南宮千華麵對麵不斷後退的姿勢，所以一眼就看到了自對方寬大的青色衣袖中閃出的寒芒。
    那應該是南宮千華的武器。這武器他隻見南宮千華用過一次，由於動作太快，他也隻是匆匆瞟了一眼，並未看清。如今他有機會看清了，卻是因為這武器要對付的人是自己麼？
    一個恍惚間的遲疑，讓北堂淩霄慢了一步。
    寒芒在胸前一晃而過，上等絲綢的衣服瞬間被劃開了一道口子，由左及右，貫穿整個胸膛，露出白色的裏衣。
    北堂淩霄皺了皺眉，他當然不是在為自己的那件衣服惋惜。側身向邊上一躲，他已經亂了心緒，直線方式的移動不適合他。
    其實北堂淩霄大可以還手攻擊，就算南宮千華武功超絕，但他畢竟身有舊疾，在這樣強勁的內力支持下的攻擊不會持續太久。
    可是，就是因為顧及著南宮千華的身體，北堂淩霄始終無法出手。
    他也不知道南宮千華能夠支撐到什麼時候，而對方偏偏又是一個倔脾氣的人，就算到了極限也不會說，仍會繼續硬拚，自己若是一個沒控製好力度傷了他，隻怕先難受的會是自己。
    即使北堂淩霄改變了方向，南宮千華的攻擊也沒有弱下來，一邊同樣迅速改變方向追上，另一邊繼續招招狠戾的攻擊。
    這樣的糾纏也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看著南宮千華漸顯蒼白的臉色，北堂淩霄咬咬牙，突然間頓住了身形，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此時兩人間的距離不過三米。
    南宮千華星眸一怔，怎麼也沒想到北堂淩霄會在這個時候停下來，他的攻擊可是不含水分的，雖然沒有到要了北堂淩霄的命的程度，但重傷絕對免不了。
    情急之下，南宮千華硬生生撤回了即將再度衝出袖口的寒芒。疾馳的身體像是撞到了什麼一般硬生生地停了下來。突然間收手，自然會受到內力的反噬，一口鮮血被南宮千華強行留在口中，最後甚至咽下，就是沒有在北堂淩霄麵前吐出來。
    北堂淩霄大驚失色，趕忙上前拍著南宮千華的後背，最後卻也隻是順著嘴角流下了一點點未來得及咽下去的血絲。
    “為什麼突然停下來？你可知道我在出第一掌時確實動過殺你的念頭？！”
    一把揮開了北堂淩霄的手，南宮千華的聲音中全是怒意。踉蹌地後退了一步，抬手抹去唇邊的血跡，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北堂淩霄不放。
    “我知道。”北堂淩霄的表情很平靜，他確實知道南宮千華最一開始的那翻身一掌是帶著殺意的，否則後來他也不會停下。
    重新走回後者身邊，扶著南宮千華強勢地要求後者坐下來休息，北堂淩霄繼續說道，“可是後來你的殺意已經消失了，雖然還是追著我不放，不過我確定你已經不想殺我了，那麼隻要能夠讓你停下來別傷到自己，就是受傷又有何妨？”
    一席話瞬間澆滅了南宮千華的所有怒意，微微垂下頭，像是疲憊了的豹子，再無半點淩厲逼人的氣息。其實，就在他發出第一掌之後，他就想著，萬一真殺了北堂淩霄，他會怎麼樣。隻是還沒來的及想出結果，周身的殺意就已經消散。
    在北堂淩霄突然停下來的時候，他近乎本能地發現，就算自己拚著自身被內力反噬也不願意重傷他，如今，他還如何能夠無視北堂淩霄在他心中與眾不同的位置，如何能否認他……
    北堂淩霄看不到南宮千華的表情，看著那微有些蜷縮意味的身影，心中隱隱發疼。他停下來隻是想著讓南宮千華傷了他那麼千華就會停下來了，就不會因為內力使用過度而對身體造成嚴重負荷。
    可是，他怎麼也沒有料到南宮千華竟然會不惜自己被內反噬也不願意傷了他。
    挨著南宮千華的身邊坐了下來，也不管旁邊的人介不介意，一邊為身邊的人輸著內力療傷一邊說著“這麼晚了怎麼不在客棧好好睡覺？還跑到這裏來，是星星好看還是流水吸引了你？”
    很平常的問題，還有和今天以前的每一個問題一樣平常的語調。就好像剛剛發生的殊死搏鬥隻是一場錯覺，或者是兩個人的幻想。
    “睡不著而已，聽說這邊有條河，就過來看看。和想象中一樣安靜。”
    很安靜的聲音，就像麵前的流水。
    若不是南宮千華下顎未擦幹淨的血跡猶在，隻怕真的會被當做一場假象。
    可實際上，他們隻是打得累了倦了，或者是有些人或某個人，真真正正地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直麵了一些心情。
    “恩，印象中江南城的翠湖永遠都是熱鬧的，少有安靜的時候。其實安靜並不一定適合你。”
    內力輸得差不多了，南宮千華的內息已經平穩，北堂淩霄向後一仰，直接躺在了草地上，雙手墊在腦後，任夜風亂了發。
    南宮千華難得挑了挑眉，“不適合？我以為你會說安靜的地方更適合我。”
    北堂淩霄笑了笑，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笑容在這樣的夜裏，南宮千華竟看得格外清楚。
    “哪裏適合？我可沒有看出來。你本來就是個安靜的人，要是再整日呆在一點聲音都沒有的地方，該話都不會說了，內心也會越來越封閉。安靜的地方是給人修身養性的，你的性子已經足夠平和，沒必要在這種地方磨礪心性。其實江南城就不錯，繁華熱鬧，又不嘈雜，隻不過榮府的位置稍微偏僻了些。”
    偏頭看著身邊的人，北堂淩霄的眼神很認真。
    南宮千華沒有看向北堂淩霄，而是想著他的話。從來沒有人跟他這樣說過，他自己也沒有這樣想過。身邊的人包括墨意，包括五旗主，所有的人都理所應當地認為他該是個適合安逸環境的人。
    南華樓在老樓主的主意下遷過一次，這件事情江湖上沒有任何人知道，因為除了南華樓的核心人物，根本就沒有人知道南華樓的主樓到底在哪裏。
    新的所在地是山清水秀鳥語花香的地方，最重要的就是安靜，因為老樓主說南宮千華適合安靜。
    南宮千華自己也沒有認真的想過，隻是一切都是習慣使然，包括榮府府址的選擇，都是習慣地找一個安靜的地方。
    可是，現在他覺得，北堂淩霄說的有道理，他並不是那麼喜歡安靜到極點的地方。稍微熱鬧一點，最起碼有些人氣，也挺好的。他很享受和北堂淩霄在一起的時候，而北堂淩霄也不是一個很安靜的人，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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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華》參賽中，打劫枝枝啦，沒枝枝的打劫收藏推薦打賞……XD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