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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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元奎的眼皮這一天都在跳個不停,於是他就提前回了夏侯府,想到夏元文每到這個時候寒症就會發作,他又走到了後院。恰好看見夏元文站在後院的小路上,看著枯萎的花草,似乎在想什麼的樣子。
“元文。”夏元奎毫無戒心地走到夏元文的身邊,輕聲問道“你的腿痛不痛?”
夏元文回過頭,隻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眼神飄過夏元奎的肩膀,向著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伸手拉住夏元文,夏元奎說道“和我回去。”
夏元文搖晃了一下,褪下一軟,夏元奎趕緊扶住他。
“好痛,我的腿好痛。”夏元文的聲音十分微弱。
果然,夏元奎扶著夏元文,剛剛是痛得走不了了吧。
“我抱你。”夏元奎抱起夏元文,緩緩地走向自己的房間。夏元文在他的懷裏顫抖著,似乎忍受著巨大的痛苦。
“忍一下。”夏元奎說道,然後加快腳步,最後他將夏元文放到自己的床上時,卻發現夏元文的身子忽然停止了顫抖。
“你這是怎麼了?”夏元奎伸手去抱夏元文,忽然感到腰腹一痛。他詫異地低下頭,看著腰間的匕首,刃部已經全部進入了自己的身體,夏元文鬆開手,將匕首留在夏元奎的腰腹,靜靜地看著他,眼神完全不像一個瘋子。
“你……”夏元奎捂住腹部,壓住傷口。
“大哥,不要亂動。”夏元文笑著說“許久沒有練過手,也許找的位置不如以前準確了。”他修長的腿上有明顯的青紫色血管,寒症的確是正在發作著“最好躺下來,不然會內出血的。”
夏元奎看著夏元文,緩緩地坐到凳子上“你要幹什麼就去吧。”
“大哥可是覺得虧欠了我?”夏元文的手放在膝蓋上,輕輕地揉弄“我一時半會也站不起來,不如和大哥好好說說話吧。”
“……”夏元奎沉默了一陣,說道“你的寒症究竟是怎麼來的?”
“大哥查不到嗎?”夏元文笑道“這世上還會有大哥查不到的事?”
“我知道是你七歲那一年大娘冬天裏將你赤身裸體地丟到雪地裏留下的舊患,隻是我不信你會拿刀捅二弟。”夏元奎說道。
夏元文垂下眼簾,似乎是想了一下,爾後說道“這腿現在彎不了,沒有辦法跪著伺候人呢。”
夏元奎的臉色變換了幾次,眉頭漸漸皺了起來,然後又舒展開,嘴唇緊緊地抿起來,放在桌子上的手也緊緊握起來。隨即泄氣地放開手,說道“大娘當年的確和我娘做過一樣的事。”
“我做的隻是對她而已。”夏元文還在揉著自己不爭氣的腿“隻是那天我不願意了。”
夏元奎忽然笑起來“怪不得那個女人老說作孽,原來說的是自己做的孽。”
“你娘又是對你做了什麼?”夏元文問道“一直以來幾乎沒有聽你和元邱提起過。”
“她可是個漂亮的女人,皮膚又白又嫩,還彈得一手好琴。隻是……”夏元奎說道“卻是個賣肉的。”
“她懷了我,所以父親納她做了妾,然後,失寵了。每天除了抱怨就是抱怨。”
“後來她病了,喝了藥也不見好,有力氣的時候就打元邱,每天都把他打的頭破血流。”夏元奎的嘴角勾出一道嘲諷“我開始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她不打我,原來她想把我賣了。”
“一次六個人,都是酒鬼。我還記得酒氣吹在我臉上的感覺。”夏元奎看了一眼自己的玉版指,說“可是這生意不成,我身上帶著柴刀,騎在一個男人身上拚命地砍他,他們被我嚇到了,沒有一個敢上來。然後我就跑了,剛剛回到去的時候,我娘把元邱捏在地上,死命地掐他的脖子,我想,若果我跑得慢一點,元邱就斷氣了。”夏元奎低頭“我用手上的柴刀砍死了我的娘。”
“想必是大娘害的吧。”夏元文稍微移動了一下他的腿。
“那不是藥,是五石散。”夏元奎說“父親將這件事壓了下去,但是他要我一輩子都不得從軍。而元邱,從那時起就變得乖僻起來。”
“元邱對不起你,我也是。隻是已經太遲了,不是嗎?”夏元奎說“金衣客說你隻有不夠兩年的性命了。”
“不對。”夏元文扶著床邊站了起來“隻有不夠兩個時辰了。”他挪動著自己的腳,輕輕活動了一下,然後走到夏元奎麵前“我喝了沒有多露的清露飲。”
夏元奎抬起頭,眼裏有著複雜的情愫“為什麼?”
“這才是我的美夢。”夏元文摸了一下夏元奎的鬢角,指尖泛著涼意“看著你無力地掙紮是一件很痛快的事,畢竟你一直都是成竹在胸的樣子。”他的手指離開了夏元奎的鬢角“就連和元邱一起折磨我的時候也一樣。”
“元邱現在怎麼了?”夏元奎問道。
“他會最後一個知道我死了,而且我留給了他三個字。”夏元文說這,眼底露出幾分狠決“‘我恨你’。不過你的不一樣。”夏元文輕聲說道“我會跟你說‘活該’。”說罷,夏元文離開了房間,掩上房門。留下夏元奎一個人在房中。
“想不到我真的會後悔一輩子……”夏元奎扶著額頭,眼淚不斷地滑落,可是無補於事。
夏元文的腿很痛,但是他還是走著,直到走到佛堂的門前,每天這個時候大娘都會在這裏念佛,即使昨天被他嚇到了,今天也依然在這裏敲經念佛,夏元文的腳上纏了繃帶,鈴鐺這次沒有發出聲音,他拿出來身上的另一把匕首……
人,在驚呼著;進出著;大娘倒在地上,滿身的血窟窿,自己的手上也滿滿的是鮮血,就像身上的狐狸毛一樣鮮豔的紅色。
“三哥!”夏元貔來了,他抓住夏元文的手臂,將他帶到一邊“你怎麼吐血了?”
這是我的血?夏元文咳嗽了幾聲,手上的血又多了一點。
大娘的屍體就這樣被五弟無視,五弟擔心的隻有吐了血的三哥。仆人們得不到指示,有點慌亂,最後還是瑞清指點他們清理了佛堂,而羅甍香的屍體,整張臉幾乎都被削了下來。實在是慘不忍睹。
“瑞清,去叫大夫!快!”夏元貔看見夏元文吐血不止,緊張地說“三哥你要挺著,我們幾兄弟就指望你會長壽了。”
“我……”夏元文抬眼看著夏元貔“喝了鶴頂紅……沒救了……”
夏元貔的眼裏充滿了難以置信,喊著說道“三哥!你是我們幾兄弟中唯一的好人了,為什麼?”
“我活不長……”夏元文說道,氣息漸漸微弱“就算沒有孌蠱,我還有寒症……”就算這些都沒有,自己的身體早就被掏空了,隻剩下一個殼而已。
“不!”夏元貔在戰場上以冷麵軍師著稱,現在卻激動得失去了儀態“我和貅的舊患還要你給我們配藥啊,小林的嗓子也養不好。三哥,你不可以留下我們幾個和大哥四哥的,我們會打起來的……”夏元貔抱住夏元文的身子“一打起來就隻有你才可以勸得停了……”
小時候,的確呢。他們總是打架,那個時候大哥的娘還沒有瘋吧。每個人都爭著當先鋒,自己身體不好總是被逼站到一邊。但是到事態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時,也就是瑞清瑞斂都被弄哭了也攔不住這幫熊孩子的時候,自己總能拉住他們,不讓他們繼續打下去。過去都快十八年了,自己還記得……不過,自己這麼一鬧,小葵他們就走得遠了,可惜自己跟不上去了……
夏元貔不知不覺哭了起來,直到瑞清去掰他的手指,他才回過神來。
“三公子已經去了。”瑞清看著他,眼裏帶著淚說道“主人,請節哀。”
夏元貔一生人就哭這麼幾次,每次都是在瑞清麵前。隻是瑞清卻沒有看見過他哭得這麼傷心過。
夏元邱知道夏元文死了的消息之後沒有夏元奎想象中的崩潰大鬧,隻是說“大哥,我要活很久,久到三哥投胎過完一輩子才死。”他抓著手裏的紙條抱著頭說“我怕自己死了投胎又遇到三哥,還是像這輩子這樣折磨他。我遲點死三哥總會有一輩子是幸福的吧。”他抬起頭看著夏元奎,眼裏一片死灰“五弟的話倒是應驗了,我得後悔一輩子。”
“你說這個有什麼用?”夏元奎冷淡地說“我現在隻是想把穆兒找回來……”把他當成三弟的兒子養大。
不過有些事是補償不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