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誰人執盞照山河  第二十二章 故人--音容不複少年時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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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蹄聲洗刷著悠長深巷發了黴的天青色石板,濺起摻了杏花花瓣的泥土,馬鈴清脆的“叮鐺,叮鐺”的想著。
    通身雪白的駿馬在一戶掩上了的木門前停下,白衣高冠神色從容的男子翻身而下,將馬係在門前不遠處的老槐樹上。
    回過身,一個穿了褐色布衣留著胡渣的人已將木門給拉開,抱臂倚在門框上側首看向自己,麵容上依稀可見往事滄桑留下的痕跡,掩不住的英氣閃現在眸子中,眉角間是恬靜的安逸,嘴角啜著一抹熟悉的笑意,依稀還有著那時長槍策馬攜酒江湖的俊朗。兩人對視一會兒,不約而同一笑。
    那人笑著搖了搖頭,垂首側了身子,示意來客進去。白衣高冠的男子卻徑直走向褐衣男子,伸開雙臂抱了一下這個曾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轉身走進院子。還未來得及走幾步,之間一個八九歲的孩童從後院跑出來,眉目間半是興奮半是膽怯:“爹!爹!我娘讓我問你,是誰來了啊?”
    身後褐衣男子闔上門,聲音裏抑製不住的透出一絲喜氣:“告訴你娘,你傅叔叔來了。”
    那小男孩朝著白衣男子眨了眨眼睛,仿佛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人兒一般,規規矩矩的喚了聲:“傅叔叔好。”轉身一溜煙兒跑回後院,邊跑邊喊:“娘,娘,傅叔叔來了,傅叔叔來了。”
    “湛初,妙盈在後院晾曬衣服,馬上就過來了,不進去坐坐麼?”
    “阿陵,這孩子叫什麼來著?”
    “你怎麼給忘了,我們家川兒的名字還是凝丫頭給取得呢,瀾川,季瀾川。”
    傅湛初微微一愣,瀾川,月瀾行空遠,皎川流雲漢,多長時間,沒有聽人提起過“凝丫頭”了,時間長的,仿佛一生已逝,那些時光,如同前生舊事。
    “哎,對了,湛初,你什麼時候從華山下來的?什麼風兒能把你給吹下來啊,你這番南行,就是來蘇州看看老朋友我?”
    “阿陵,我從揚州過來。實不相瞞,我來,實為求你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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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撲淩淩”展翅飛起數隻紅喙白羽的信鴿,越過灰色的院牆陷沒在碧藍色的天眼裏。不久,它們將會越過千山萬水,越過叢林荊棘,輕巧的落在某些人的窗欞上。
    站在窗前的長久立著的高挑雪服女子,目光隨著一群群信鴿,融入碧空深處。那女子回了神,轉身走回窗側巨大的楠木桌案背後,平靜的坐下,翻閱桌上小山一般的報呈。
    “撲”的一聲,從窗外徑直落下了了一隻灰色的信鴿,直接掉到了女子麵前的桌案上,那個信鴿打了個滾,想要站起來,不知因為桌麵太滑還是精疲力盡,顫顫巍巍站了兩下,身子一滑又跌倒在案上。一身雪色的女子趕忙把手側的茶盞放到麵前的鴿子的喙前,安撫的撫了撫鴿子的羽毛,那鴿子便低頭飲水,不再硬撐著站起。那女子微微一笑。
    “謝謝你,一路上一定非常辛苦吧,有勞了。”
    那鴿子仿佛聽得人話一般,從杯子中伸出腦袋,翅膀微張,硬生生站了起來,身子不住的顫抖,女子立馬明白信鴿的意思,伸手將係在鴿子腿上的信筒取下,又撫了撫鴿子的羽翼。抬頭向外室喚道:“沁靈,你進來,把我的鴿子帶到鴿房梳洗一下,喂它點食物和清水,吩咐鴿房的人好生照養著,這隻鴿子累壞了,讓它好生休息上半個月。”
    一個藍衣少女閃身從屏風後麵進入屋子,行了個禮:“是,殿下。”輕手輕腳的將女子身前案上的信鴿抱起,輕巧的出去了。
    女子等屋內隻剩自己一人,抽開細小的信筒,從中取出一張薄紙。
    信未讀完,女子已經蹙起好看的眉,麵容上籠上陰沉沉的寒意。“張拙,你進來。”
    一個中年男子匆忙從屏風後麵走進來,眉目間也多了分憂慮。
    “冰王去鸞都山的消息你知道了麼?”
    “殿下,知道。”
    “他為什麼要去鸞都山,和誰一道去,要去多久,如何聯絡,有無留言,鸞都山現今的狀況,這些你都調查清楚了麼?”
    “冰王與無雙殿下還有一個七歲名叫裴縱意的女童一道前往,其他均無從調查,但是貌似‘魂引刺’全員都跟著一道去了,冰王臨行前說過,一切事務都在信中給殿下您囑咐好了。鸞都山,據報大雨封山已然三日,但是冰王殿下他們三日前趁雨上山了。”
    女子聽了不停皺眉:“鸞都山?去那種地界做什麼?真是胡鬧,這個時節,竟是要拋下全部事務,去個生死不測的地界。”
    “張拙,你去吩咐左堂的陳將軍,即日起為我軍副將,暫代無雙在軍中的職務,輔佐楊將軍戰場殺敵。去把搖光殿下找來。還有,冰王去鸞都山的消息,我不想太多人知道,尤其是盟內。明白麼?”
    站著的中年男子微微點頭,轉身走了出去。隻留下那女子一個人怔神。
    鸞都山行擇日而還,囑璿璣監理浩氣盟一切事務,搖光佐之。冰王,段映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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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陵目光中有些躲閃的看著傅湛初,麵色有些嚴肅,坐在他身側的趙妙盈也憂心忡忡看著自己的丈夫,神色有些許哀傷。懷中不更事的季瀾川睜大好奇的眼睛看著突然來訪的陌生人。
    “阿陵,可以麼?”
    季陵扭頭看向自己的妻兒,一臉難色:“湛初,我妻兒仍需我照顧,我不能走。何況,我放下長槍四年,功力都疏散了,哪裏當得起重擔,湛初,七年前,你回了華山,沒有見那次大戰,白骨累累,人殺人,殺的血都染了天,殺的神經麻木不人不鬼,我累了,真的累了,我不想再變成那個殺人如麻血染長槍不人不鬼的季陵了。”
    傅湛初坐著,微微低著頭,神色不明,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阿陵,對不起。”傅湛初緩緩抬頭,季陵衝他無所謂笑笑,也不想多說什麼。
    “我知道,這次請你出山,實在有強人所難之嫌,但是,星辰易軌盛世傾頹隻在轉瞬間,不久很有可能風雲再起變數突生,再次生靈塗炭,我知道,你不願再次沙場策馬,但是,真等到那個時候,戰火燎原燒到蘇州之時,弱無抵擋之師,你又沒有想過,到了你想要保護的人也保護不了的時候,怎麼辦?其實我不完全明白男兒在那時會有多恨,但是,我們知道,七年前段映樓做了什麼,他讓全天下陪葬。他的恨意到底多瘋狂,你們全是切身的受害者,你真的想。。。”
    話未說完,季陵“騰”地起身:“夠了!”
    “那是你們之間的事情,已經不關我的事了,不要在我兒子麵前說這些。”季陵上前一步,被趙妙盈輕輕拉住。
    “我、阿祉、你三個人可以做一輩子的好兄弟,兩肋插刀在所不惜,但是不要讓我再卷入你們那些肮髒的爭鬥中去了,我受夠了,如果沒有別的事情,請回吧。”
    “季陵!”趙妙盈眼看情勢不對,輕輕拍了季瀾川的背,讓他先回裏屋,伸手一把抓住季陵的胳膊,喚了出聲,輕輕搖了搖頭,不想讓他再說下去。
    傅湛初也起了身,表情也不太好的轉身出門。
    “凝丫頭已經夠可憐了,”季陵重重歎息,仿佛用盡全身氣力說道:“不要再把所有的罪責髒水往一個死了的人身上推了,你們之間的遊戲,凝丫頭隻是一個犧牲品,背負了全部罵名的犧牲品。。。你們一個個當初說要待她好保護她的人。。。哪個真心待她?哪個不是在利用她?你們一個個。。。到底。。。到底存了什麼心!!”季陵猛然間拔高的語調讓傅湛初渾身一震,傅湛初背對著季陵站著,僵硬的如同一塊石頭。
    半晌,傅湛初緩緩抬起頭,微微歎了口氣,聲音輕的難以被人聽見:“季陵,你錯了。”餘音未落,抬步走出窄小的庭院,走出陳舊的木門。
    趙妙盈起身安撫自己的丈夫,微微歎口氣:“和湛初說這麼多,做什麼,他們一個個都是局中人,跳不脫,看不透,你何必語言這麼重,傷了人心。他恨得又不是你,你何必為當年的宿敵說話。或許再過幾年他們就想透了,也說不準啊。你啊你,還是這麼個脾氣,不去就不去,何苦呢?”
    季陵不由得苦笑:“你也別勸我了,你比我更明白。他們,這一輩子,也走不出看不透了。”
    季陵,你錯了。
    真的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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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搖光,請坐,冰王去鸞都山的事情,你知道了麼?”
    程肖微聽了這話,輕輕笑了下,尋椅子做了:“璿璣殿下不必這麼稱呼我,直接喚我肖微,聽得更習慣一些。冰王的事,我知道了個大概。”
    “那肖微也直接稱呼我西子罷,台麵上的東西,不擺在自己人之間了。我今早收到冰王手書的箋子,大概意思是囑托你我在他不在期間監理盟內事務的,我便找了你來商量對策。”杜西子說著便將手側的箋子伸手遞給坐的不遠的程肖微。
    程肖微看了,笑笑:“正巧,我也一早收到冰王的手書,還正納悶,為何冰王不直接手書與你呢。”說著,從袖子裏也拿出一張箋子,上麵書寫了六七個人名。
    杜西子接了,略有疑惑的看向程肖微,不是很明了段映樓什麼意思。箋子最上寫了自己的名字,下麵羅列出六七個早已退隱江湖不問世事昔日豪雄的名字,其中兩個年紀大的即將作古。
    “冰王的意思,應該是讓杜姑娘你親自拜訪,請這幾位大家出山,重出江湖。”程肖微看著杜西子,微微笑了一下。
    杜西子思索什麼似的,抬眼看了程肖微一眼,這個年輕人,一直跟在冰王身前,從名不見經傳到權勢炙天,幾乎一朝成勢,甚至如今在浩氣盟中地位略高於自己。原本對他是沒什麼了解的,覺得不過是段映樓手下做事順手的一人,一時得勢。但看這情形,自己顯然低估了這個人。能讀得懂這箋子,便是成為冰王心腹時日不短的顯現。雖然程肖微如今炙手可熱,但是諸事處理上對自己的態度卻沒有什麼不妥當的。這個人,是師兄親自選定的人,也把始終自己當成盟友沒有分毫不敬的人,杜西子不著痕跡的打量坐著的程肖微,額外發覺,由他協助自己,說不定可以意外的省些心。
    “既然如此,冰王不在期間,就勞煩肖微指點了。”
    “哪裏,我才是有許多東西要請教杜姑娘你了。”
    可是,找這麼一些人回來,做什麼呢?師兄,你到底什麼意思?為什麼不把這個箋子寄給我?而是寄給程肖微?
    杜西子正想著突然笑出了聲,瞬間了悟。如果這箋子寄到自己手上,自己會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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