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的小道上，我拉著一輛半新不舊的黃包車徐徐前行。
    車有些重，對還未習慣這份新工作的我來說，要完全掌控好黃包車的前進方向和速度，似乎還需要一段時間。
    不遠處的工作人員給出了簡單的提示。
    於是猛地停下腳步，與蘇紋同時抬頭看天。在腦中想象日軍飛機呼嘯而過的樣子，我不由皺了眉頭。
    “為什麼幫我？”
    聽到她的聲音，回頭，便見她一臉複雜地望著我。細細凝視她的表情，我驚訝地發現她的每一絲情緒我竟然都懂。
    對終於開始對廣州下手的日寇又驚又氣；對未來動蕩局勢的不安；對覬覦她地位並處處阻撓陷害的家人的悲憤；以及對眼前這個明明還是敵人卻出手幫她解圍的男人的好奇。
    對上她充滿疑問的雙眸，我扯了扯唇，“打仗了，還分什麼你和我。”
    隻一句，她的眼神就又起了變化。
    水亮的眸中閃過一抹感動，但更多的還是無所適從，雖然其間多多少少夾著不安，但我知道，眼前這個一直用冷傲和殘酷來偽裝自己的黑幫大家姐，她心中的防線正在一點一點崩塌。
    沒有絲毫逃避地凝視著她，在尚在運轉的機器前麵，我卻突然想到，這竟是我唯一能在眾目睽睽之下也可以一直這樣看著她的方法……
    又是一場夜戲。
    巡禮的拍攝已經進入到第三天，拍過今晚的兩場夜戲，便隻剩明天最後幾組鏡頭了。
    忽就有些舍不得放下手中的劇本。
    雖然隻是個大綱，但看得出來天哥和華表確實在這上麵花了很多心思。因為裏麵即使出場不多的人物，卻也是有血有肉相當豐滿了。尤其是我跟蘇紋這兩個角色。從對立到互生情愫，又從默許終身到相愛相殺，每一個感情的轉變點都那麼清晰，那麼奪人眼球。而我最最欣賞的，還是這兩人不必說出口卻能明白對方心意的那份默契。
    雖然這樣比喻多少有些不妥當，但我確確實實能在蘇紋身上感受到同樣的共鳴。仿佛那個心甘情願為她的警察就是我自己，而立於感情與利益漩渦中的女人則是她。
    我實在太愛這個劇本了，以至於產生了一種難以割舍的情緒。
    最後確認了一下我臉上的假血，化妝師抬手朝導演比了一個OK的手勢，示意可以拍攝。
    這組鏡頭是我和蘇紋好不容易逃出集中營之後，因困倦乏力而不得不在被炸成廢墟的角落裏休息時的情景。
    “第三十二場，TakeOne，準備！”所有工序準備妥當之後，導演看著監視器上的畫麵，揚了揚手，“三，二……”
    ”嗞”一聲擦燃火柴，將銜在口中的香煙點燃，我淡淡地吸了一口。
    如歎息般吐出薄煙，低頭看了看靠在我左臂上的蘇紋，並將手中的香煙遞到她麵前。沒有多餘的言語，她就著我的手輕輕吸了一口。
    一聲輕微的低咳。如果不是她的身子貼在我的臂上，或許我根本察覺不到。再次看去，便見她幾不可見地皺了眉。
    突然被喊了卡，蘇紋有些不好意思，又輕輕咳了兩聲才和導演道歉。誰料天哥卻擺手表示不關她的事。與蘇紋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疑惑。再轉頭看向場外，就見天哥和導演低聲商量著什麼。
    不多時，天哥朝我們走了過來，“我們剛剛商量了一下，一致覺得這裏還是不要太顯露的好。”
    不明白天哥的意思，我隻得疑惑地看著他。
    “共抽一支煙果然還是太露骨了。”摸著自己的下巴，天哥繼續說道：“一會兒你幫她點燃就行了，其他地方照舊。”
    “哦，好。”木訥地應著，到現在才反應過來，剛才算是間接……
    天哥又關心了蘇紋幾句，才退出”廢墟”回到了監視器的後麵。
    “TakeTwo！三，二，一。”
    點燃香煙，蘇紋的神色看上去有些木然。不知是太疲憊亦或是其他，她一個字都不說，隻靜靜地吞吐著煙霧。在她眼中，我看到了一種對未知的迷茫，不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麼做，仿佛在沙漠中迷失了方向，再也找不到自己一般。
    忽就有些心疼。
    “打完仗之後，我和你一起離開廣州。”不是詢問，這隻是一句陳述。
    她沒有說話，甚至沒有抬頭看我，隻輕輕抱著我的手臂。不再有任何言語，在這到處都是斷壁殘垣的廢墟之中，我們就這樣靜靜靠著彼此，感受著屬於彼此的溫度。
    如果可以一直這樣下去，似乎也沒什麼不好。我這樣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