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順從的走了。
    乘風駕車回來後嘖嘖道：“真沒想到世上還有這種人，區區五十兩就心甘情願背井離鄉。蠢得要命，連路引都沒有，我看她走不出多遠就要回來了吧。”
    雖然我也想附和一聲真傻，但乘風這孩子說的已經夠多了，我還是不要添磚加瓦了：“別人的事情，管那麼多幹嘛。”
    很快晚飯時間就到了。江闐一見她沒出現就道：“張姑娘呢？她還沒到我們就吃不好吧？”
    乘風快言快語：“她拿了五十兩銀子，自己逍遙快活去了。”
    “她哪兒來的五十兩銀子？明明隻有三十兩啊。”江闐很吃驚。
    我瞥了乘風一眼，責備他亂說話，道：“她家是我的佃農，方才我給了她五十兩銀子，叫她回去了。”
    “她家？她家人不是……”也不知她用什麼花言巧語騙了江闐，他此時看起來很震驚。
    “怎麼，她沒跟你說？”我屏息等待他的回答。
    “她家人不是早就都去世了？”
    乘風嗤笑：“她騙你的，她爹娘都好好的呢。”
    江闐很吃驚：“不可能……”
    我道：“難道你們不是在她家認識的？”
    江闐被打擊的站立不穩，喃喃道：“不可能……她家在哪兒？”
    “就在山下。”
    江闐嗖然轉身，留下一句：“我找她去。”幾個起落就不見了身影。
    留下乘風與我麵麵相覷，半晌他問：“他就這麼走了？”
    我哭笑不得：“啊，可不就是，咱們自己吃吧。”
    吃過飯，我在書房裏坐了一會兒，捧著的書一點兒都沒看進去。腦袋裏轉悠著盡是在想，江闐怎麼就那麼衝動？或者說，她有什麼特別的，讓江闐這麼衝動？
    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她粗俗，野蠻，無理，自私，還會騙人，江闐定是太單純了，才會被這樣的她給騙到。
    “公子，是時辰睡覺了。”乘風提醒我。
    “哦？這麼快？那就睡覺吧。”我站起身，準備朝臥室走。
    門外忽然有敲門聲。
    我沒聽到腳步聲啊。乘風奇怪的看了我一眼，顯然，之前他也沒聽到聲音。
    開門一看，是失魂落魄的江闐。
    “江兄怎麼……”
    “我找到她家了，她沒回家。”
    於是你又回來了？
    “你說她會去哪兒？”
    我微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這……總不會是要出城吧？”
    “她為什麼騙我？”
    “也許，是因為她覺得你能給她想要的？”
    江闐眼中情緒洶湧，半晌呆呆的笑了笑：“是嗎？”
    我忽然覺得愧疚：“天色已晚，江兄不如先在這裏留宿一晚，明天再從長計議？”
    江闐落落寡歡，道：“好，好。”
    這一夜我睡的極不安穩，總覺得也許這次我做錯了。
    第二日清晨，乘風就告訴我：“江少俠走了，留了張紙條，說是謝謝咱們昨天的款待。連個招呼都不打，太沒禮貌了。”
    我有點頭痛：“乘風，你老喜歡說別人壞話的毛病得改一改。”
    再次見到她是在奴隸交易市場上，因為我喜歡的一家文具店就在附近。
    乘風拉我袖子說“少爺……那人好像是……”
    我用折扇敲乘風的腦袋：“又在胡亂認人！她拿著銀子從咱們莊子裏走的，就算還留在鎮上也不可能變成官奴啊……”
    但順著乘風的手指望過去，不禁呆了：“還真變成官奴了……”
    她見我看見了她，也不禁低下頭去，是個窘迫難當的表情。我忍不住問衙役：“她犯了什麼罪？”
    竟然得到了這樣的回答：“她偷了郭員外家的三十兩銀子，還當庭慫恿她的同夥越獄。”
    我很詫異：“實不相瞞，她曾在我的莊子裏做過工，走的時候我給了她一筆銀兩，縣官是不是弄錯了？”
    但話才說完，我就想到江闐之前說的那句“明明隻有三十兩”，看來這些銀子是江闐偷來給她的。
    不論如何，她家也是我的佃農。更何況，若不是我執意趕她走，她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一個小姑娘，臉上多了這麼一個意味著她曾經偷盜的刺青，這輩子基本上是完了。也罷，我就養她一輩子吧。
    “在下想把她買回去，請問要多少銀子？”
    “五兩。”
    我示意叫乘風付錢，衙役把鎖鏈除了，她垂著頭，跟我上了驢車。
    一月不見，她更瘦了，小小的身子卑微的縮在角落努力讓自己變得不起眼。可驢車原本就狹小，她再怎麼努力也沒用。我突然有點後悔，也不知道她在牢裏有沒有傳染上虱子跳騷什麼的，就這麼讓她進來了。
    這麼一想，就覺得身上開始發癢。我忍不住皺眉，“張姑娘……”叫她下車坐車轅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她卻一擺手做不在意狀：“嗨，沒事兒！”
    我一怔，接著明白她想岔了。不過正好，我問：“那銀子真是你偷的？若是冤枉了你，我必替你找回公道。”其實我早知道是她和江闐幹的，我想問的是接下去的問題。
    她一笑，有些尷尬，也有常人難以匹敵的大方：“還真是我偷的。”
    我誘敵深入：“你怎麼能從郭員外家偷到銀子？”
    她回答的倒是簡短：“有同夥。”
    她這麼大方我都不好意思繼續在她傷口上撒鹽了。我頓了頓，道：“以後你就住在山莊裏吧，我照顧你。”
    她竟然拒絕了：“不必了。”
    我詫異：“你一個小丫頭，一個人怎麼生活？”
    她低著頭，道：“不知道，但總能活下去的……努力活，肯定不會死。”
    這話說的淡然，別有一番骨氣，令人心生讚歎，也令人忍不住惋惜。一步錯，滿盤皆輸。若是她家境稍微好一些，有個人肯略微提點她一下，以她方才展現的聰慧，必不會慘淡至此。我忍不住惋惜。
    三言兩語打消她要離去的念頭，回到山莊，我叫乘風安排她洗個熱水澡。千萬要洗幹淨，別把虱子跳騷什麼的帶過來。
    正要離開，她忽然道：“那個……”
    “有事？”
    “我以後就是這裏的丫鬟了，我該幹點什麼？”她問的很認真。
    我還真沒想過要她幹什麼，莊子裏原本就沒多少活……她還是用充滿希翼的眼神望著我，似乎如果我說不出個什麼職責崗位來她就要離開的樣子，我腦中一時空白，鬼迷心竅的說：“你以後就專門打掃我的書房吧，月例依著二等丫鬟來，一月五錢銀子，可好？”話一說完就後悔了。她這種性子，能在書房那麼無聊的地方待得住？
    “挺好，謝謝你。”
    她這麼一說，我想反悔都不好意思了。被人感謝於我也是第一遭，聽了之後感覺還挺不錯的。算了，那就讓她在書房呆著吧。
    好人好事什麼的，偶爾做做還是挺有成就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