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然還未到碧桃山莊就在霧州城碰到了淩梵。
    淩梵正從墨玉齋出來，跨步欲上馬車，發覺衣袖被人拉了拉，回頭一看，正是大眼汪汪的葉然。淩梵收回腳步，表情有些意外，“你怎麼在這裏？”
    “我來找你的。”葉然吸吸凍得通紅的鼻子，眨了眨大眼睛。
    雖然霧州並沒下雪，但冷意十足。
    淩梵微訝，複又轉笑，解下身上的紫貂裘披在葉然身上，“先回府。”
    回到淩府，淩梵叫人煮了薑湯送過來。
    “晏召呢？”葉然發現一直都沒看到淩梵隨身的侍衛。
    “他回師門了。”
    “哦。”葉然從熱氣騰騰的薑湯碗裏抬起頭，眼睛被蒙上了薄薄的山水色。
    淩梵道：“怎麼了？”
    “薑湯很辣。”葉然控訴。
    “等下讓元師傅給你做蜜餞馬蹄糕。”
    “嗯。”葉然重重地點點頭，皺著眉頭把薑湯喝了下去。
    喝完後放下碗，葉然辣得眼淚汪汪看向淩梵，表示委屈。
    淩梵被逗樂了，伸手彈了一下葉然的額頭，把自己麵前的茶杯遞上去，“先喝口茶。”
    葉然含著眼淚的大眼睛，發出耀眼的光芒，剔透更甚水晶。
    待嘴裏的辣味消淡後，葉然拿出包袱，翻出賣身契，放到淩梵麵前道：“我不贖身。”
    淩梵弄不明白，“為什麼？”
    “我要跟你見麵。”葉然認真地答道。
    淩梵眼神閃了閃，“不用賣身契你也可以跟我見麵。”
    葉然想了想，遲疑道：“朋友的身份嗎？”
    淩梵一笑，“是，朋友的身份。”
    葉然放下心來，看來薜三怪真沒騙自己。
    葉然想了想又道：“朋友也可以一起下棋嗎？”
    淩梵點頭，“當然。”
    葉然眼睛彎成了月牙，這下徹底放心了。
    淩梵看葉然的表情突然想明白，原來他不過是為了能跟自己下棋而已，頓時有了挫敗感。
    “少爺，魏中五州總商會的姚會長給您送來了歲末鑒寶會請帖。”管家捧著請帖匆匆走進來。
    淩梵並未接，隻淡淡道：“是哪一天。”
    管家翻開請帖看過後答道：“十二月三日，翰州雲海山莊。”
    “唔。”
    “另外，還有一封姚會長的親筆信。”管家把夾在請帖裏的信拿出來。
    歲末鑒寶會其實說白了就是鬥寶會，各商家把一年來搜羅的寶貝放到商會上來炫耀一翻。既然是寶貝，又是鬥寶，自然得有令人折服的鑒賞大師一語定乾坤。淩梵從六年前第一次參加鑒賞會後，憑著一看二聽三敲的鑒品絕技而聲名鵲起，世人更送了“墨玉梵品”的雅號與他。此後，為保證每一年鑒賞會的質量與水準，魏中五州總商會的會長姚朱坧便會下請帖邀淩梵參加，並提前透露參鑒的寶貝有哪些。
    “紅翡雙魚青玉璧、鎏金掐絲紅菱鏡、馴鹿雙耳釉裏紅樽，和合二仙彩玉玦，今年倒有些氣侯。”淩梵聽罷，不知是讚是諷地說了一句。
    管家道：“姚會長在信裏言將有一對紅白碧天珠壓軸展賞。”
    “紅白碧天珠？”淩梵聞言有些吃驚。
    葉然見淩梵帶著不相信的神色，問道：“這對天珠很稀有嗎？”
    淩梵點點頭，“世間僅此一對。”
    “哦。”葉然明白地點點頭。
    淩梵接著道：“我驚訝並不是它的稀有，而是它的出現。它不應該出現在鑒寶會上。”
    “那它應該出現在哪？”
    淩梵深思，並未回答。
    “你去將馬車備好，我明日便起程去翰州。”淩梵向管家吩咐了一句。
    管家領命下去了。
    “你想不想去？”淩梵問葉然。
    “去。”葉然點點頭。
    晏召不在，管家安排了淩府裏趕車的老把式周叔，本來還安排了一個侍童，被淩梵拒絕了。
    坐了兩天的馬車才到了翰州。
    淩梵與葉然住進了墨玉齋店鋪後邊精致的小院落裏。
    離鑒寶大會還有三天，葉然提議出去走走，翰州城墨玉齋的張掌櫃便推薦了鏡容古刹。
    到了山下，二人棄車步行上山。
    靄靄冉冉的山霧中，可見半山處廟宇廊簷疊重。
    月初前三日剛過，上山謁佛的人並不多，淩梵與葉然不徐不急並肩而行。
    “翻供證物移交大理寺了嗎？”淩梵出言問道。
    “交了，但是。。。。”葉然垂下頭。
    “並沒有徹查之意？”
    葉然點頭，父親留下的這條遺命他覺得很艱巨，至少現在還沒有辦法完成。
    “駙馬瀆職陷害忠良，此事關乎皇家臉麵，大理寺為皇家做事，不徹查也在意料之中。”淩梵臉色冷了幾分，神色淡淡道。
    “那全然沒有辦法了嗎？”葉然抬頭問道。
    淩梵搖頭，“那倒也未必，皇家要護臉麵，但更維權力，駙馬若以公謀私，皇家表麵不查，暗地裏也會徹查清楚，即便皇帝不查，太子也會暗查。”
    “那就是還有轉圜的餘地？”葉然眼睛亮了。
    淩梵點頭，“待暗查清楚陸暨確被冤枉後，就算是不借懲駙馬平陸暨冤案，朝廷也會借其他理由令陸暨重返官場，更何況西寧州已遭城陷，順州又告緊，再不派有德力的守城將守城，順州也將被破，若破了順州，並了堽盱，合同西寧州三麵進犯，中原危矣。”
    葉然第一次聽到有人以這樣以冷靜旁觀者的態度評論當下時局，不禁側臉多看了淩梵幾眼。
    淩梵烏亮的黑發被寒風吹起，半遮了他俊雅的麵容。
    淩梵感受到葉然凝視的目光，側頭看了他一眼，黑眸如海水幽深。
    葉然呼吸一窒。
    淩梵見葉然呆立，伸手彈了一下他的額頭道：“怎麼了？”
    葉然回神，抓了抓被告淩梵彈過的地方，“你怎麼那麼清楚這些事？”
    淩梵抬眼看向漸漸顯山露水的古刹，平靜道：“不識廬山真麵目，隻因身在此山中。”
    葉然疑惑看和淩梵，淩梵卻沒打算解釋，隻道：“走吧，快到了。”
    謁了佛，又在佛堂吃了素齋，二人在古刹後山暖亭中閑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