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走了官道，路程還是被耽擱下來，沒能進入下一個城鎮，到了日暮時，馬車依舊在山野外。
    晏召頂著上玄月微亮的朧光依舊沒有停歇，想著再趕一會兒，哪怕找個鎮子給淩梵歇息也好。
    “就在這兒歇息，明天再上路。”淩梵掀起簾子，向晏召吩咐。
    上午一翻折騰，再從中午一直趕車到現在即便是晏召也會累。
    “我不累，少爺。”晏召試圖勸說。
    但淩梵已彎腰出來，晏召連忙平穩地勒住馬，跳下車轅，將淩梵扶下來。
    待葉然跳下車後，晏召從馬車裏的漆金木箱裏掏出一顆鴿子蛋大小的夜明珠，用支架嵌住托到車轅邊，照亮這一方視野。
    “你傻愣著做什麼，把幹糧和水拿下來服侍少爺用。”晏召瞪了葉然一眼。
    葉然後知後覺地行動了。
    淩梵從食盒裏隻拈了一塊棗泥糕吃過便不再要了。
    “少爺再多吃一點。”晏召坐過來勸說。
    淩梵搖搖頭，“有點膩。”
    晏召道：“那我去打隻野雞來烤吃。”
    淩梵看兩眼驟亮的葉然，點點頭道：“也好。”
    “你照顧好少爺，我很快就回來。”晏召不放心地叮囑了葉然一句。
    葉然點頭。
    晏召起身離去。
    淩梵對仍捧著食盒的葉然道：“你愛吃甜食，這些你吃了吧。”
    葉然從裏麵挑了三片甜酥吃過後將食盒蓋了起來。
    “不好吃？”
    葉然搖頭，“留著肚子吃烤野雞。”
    淩梵失笑無語。
    葉然純真清澈的大眼看向淩梵，弄不明白他為何要笑。
    淩梵被葉然坦然又莫名的神情逗樂，不禁伸手彈了一下他的額頭，“不要對晏召的手藝抱太大的希望。”
    又一次被淩梵一語成讖。
    晏召武藝了得，打野雞的功夫了得，但烤食物的手藝實在是不了得。
    且不說腥味厚重，連雞毛都沒拔幹淨。
    在葉然哀怨的眼神裏，晏召終於惱羞成怒，“有本事自己弄。”
    “我不會。”葉然老實地搖搖頭。
    “那就收起你那副表情。”晏召隱下得意之色。
    葉然舍不得放下野雞腿，但又實在吃不下去，於是把目光轉向淩梵。
    淩梵接過葉然手中的雞腿，就著夜明珠的光芒把殘留的雞毛拔了後，用一根尖長的木棍挑起，就著火堆一邊翻轉一邊撒孜然粉和鹽巴。
    未多時，撲鼻的香味傳來，葉然咕咚咕咚咽下幾口唾沫。
    淩梵一笑，將烤好的雞腿遞給葉然。
    這下輪到晏召哀怨了，他跟了淩梵十年了，淩梵還從未親手弄過東西給他吃呢。
    淩梵像看透晏召所想一般，從晏召手裏拿過缺掉一條腿的野雞，重複之前的動作。
    晏召咧嘴一笑，眼睛亮了。
    吃過烤野雞後，晏召找了一眼泉水，打了水服侍淩梵簡單洗漱了一下，扶淩梵上馬車休息。
    待淩梵上車後，晏召又將準備手腳並用爬馬車的葉然一把提起，扔進車內。自己便搬一塊大石頭放在馬車旁，身體隨便往上躺了去。
    馬車內淩梵與葉然一人一邊睡在車坐裏，掛在車頂用綢紗蒙住的夜明珠發出朦朧的光芒，二人呼息交錯在靜謐的夏夜裏。
    數日來的相處，晏召對葉然的成見慢慢淡了，為迅速把他訓練為一名合格貼身小廝，晏召把淩梵素日的愛好習慣編成了小冊子給葉然熟記，還讓葉然睡在淩梵下塌處的外間，以便隨時聽侯，多多磨練。因為晏召認為，做一名淩梵的貼身小廝比在碧桃山莊做一名花匠要有出息的多，而且還不是人人都有這個資格的，所以葉然當感恩戴德，感激涕零。
    當然，這一切都隻是晏召的一廂情願，而葉然完全沒有這種覺悟，每日仍舊懵懵懂懂一無所知。
    對於這一侍一廝的暗箱操作，淩梵不置可否，隻是多了許多自己的動手事情，對於葉然事事服侍周道，他不可能指望得上。
    淩梵自己動手穿戴好，走到外間。
    葉然身體呈大字型躺在床上，長長的睫毛覆蓋在白皙的臉上，鼻翼隨著一呼一吸顫動著，嘴巴微張，殘留著口水漬印。
    看他一派天真安穩熟睡的模樣淩梵無聲地笑了，伸手在他光潔的額頭彈了一下。
    葉然嘴裏嘀咕了一句，轉身將臉埋在枕頭裏繼續熟睡。
    晏召在外叩門，門很快從裏麵打開了，晏召覺得很滿意，訓練了這麼久，葉然的警覺度終於提高了。
    當看到開門的是淩梵時一愕，複又看到仍埋頭大睡的葉然一怒，越過淩梵兩步走到床邊吼道：“喂，起床，是讓你服侍少爺的，不是讓你來做大爺的。”
    淩梵微微皺眉。
    葉然被驚醒過來，無辜的大眼睛看著晏召。
    晏召頓時有一種挫敗的心情，轉身出了房門叫小二送水來給淩梵洗漱。
    葉然爬下床，一腳未踩穩就向前撲去，淩然眼明手快地接住他。
    葉然拚命地搖搖腦袋讓自己清醒過來。
    淩梵將葉然扶站穩後，掏出一方手帕遞給他，“把口水漬擦幹淨。”
    “哦。”葉然接過手帕，很認真地擦拭，很快將嘴角擦紅了一片。
    在退房時，晏召向客棧掌櫃打聽去臨州最近的路。
    “隻有一條，沒有近不近的，還不太平。”掌櫃歎氣搖頭。
    “這話是什麼意思。”
    “有占山為王的匪寇專門攔劫來往路人，已經不知有多少人遭炴過。我勸客官還是轉道去固縣，再繞過固縣到臨州吧。”
    “區區匪寇何足為懼。”晏召結了帳，出了客棧。
    碰到劫匪時是在一個山岔口，一共來了九人，各執一把兵器，領頭的是個大塊頭。
    晏召活動活動了筋骨，心中隱隱有些興奮，除了上次與師兄韓衝切磋過後，他的劍已經很久沒出鞘過了。
    “葉然你來趕車，我去會會他們。”晏召好心情地向葉然吩咐。
    “哦。”葉然鑽出馬車，看到前麵一排溜的匪寇，回頭看了一眼閉目養神的淩梵，又看了一眼如貓見了老鼠兩眼正發光的晏召，放下心來，淡然地坐在車轅上，接過晏召手裏的韁繩。
    “小子，識相的把馬車留下，爺爺們放你一條生路。”大塊頭雙肩各扛著一把大斧向晏召發話。
    “哦”晏召挑高尾音，“你們有那個本事嗎？”
    “又是一個不怕死的。”劫匪甲笑了起來。
    “怕不怕死，試試就知道了。”
    劫匪乙指著山穀道：“試過的都到穀底化做樹肥去了。”
    “再加上你們九個應該更肥了。”
    大塊頭濃眉上挑，“狂妄不知死活的小子，現在就是交出馬車，爺爺們也不會放過你。”
    “你怎麼出爾反爾。”葉然客觀地指出。
    大塊頭斜睨葉然一眼，“老子出爾反爾又怎麼樣。”
    “會長肥的。”葉然一本正經地說道。
    現場一觸及發的氣氛詭異地冷下來。
    晏召不滿地瞪了葉然一眼，本來放過狠話後就該開打的，現在好了，氣氛僵住了。
    “你們要是不打的話，那就讓讓。”葉然再次出聲，終於將凍住的氣氛破冰。
    “二當家的，咱們跟他們廢話那麼多做什麼，把人都殺了，把馬車拖回去還能趕上寨裏午飯呢。”劫匪乙叫囂起來。
    “好，兄弟們上。”劫匪們呼嘯著奔砍過來。
    晏召吊高眉角，噌地長劍出鞘，點足踢飛劫匪甲，迎麵刺上大塊頭胸口。
    劫匪甲被狼狽踢倒在地，手中大刀跳落，插進馬車前的泥土裏，馬兒受驚，長嘶一聲，向前衝去，葉然根本無法勒住馬，隻能任由它狂奔。
    晏召見馬向山岔口奔去，凝足內力送出聲音，“少爺，待我收拾了他們就趕來。”
    言畢，眼中殺意浮現，手指劃過劍身，“就讓我為此方的百姓做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