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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3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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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震東鏢局並不僅僅震東而是震四方。鏢局分號遍布各地州府,白道碰到了會禮三分,黑道碰到了會敬三分。
    接下運送十六塊寒月之冰到安州碧桃塢的碧桃山莊已是一個多月前的事了,而押護這趟鏢的鏢頭是震東鏢局的雲裏豹賀卡山。
    賀卡山抬頭看看陽光正盛的烈日,抹了把臉,催促著鏢行的兄弟繼續前行。
    “再走五裏地,就是聐水鎮了,到了聐水鎮我帶你們去吃有名的茶酥雞。”賀卡山拔高嗓門對眾鏢師說道。
    鏢行眾人連連歡呼。
    賀卡山對西北十三州諸地的熟稔度他們一點也不會抱有絲毫的懷疑,因為這是賀卡山連續第六年押送寒月冰到碧桃山莊了。
    每年的五月,天山派就會送來十六塊寒月冰到震東鏢局的漠州分局,要求押送至安州的碧桃山莊。從漠州到安州途中需經過西北十三州,費時兩個月。到達碧桃山莊時剛好是七月,嚴暑正濃。
    在眾人奮力往聐水鎮前行時,一個身形瘦削的少年從路邊的林子裏跑出來,望了一眼長長的鏢隊,清透的大眼睛映著天空的藍色。
    他推了推肩上的包袱,向聐水鎮方向跑去。
    陽光直射在他的身上,在地上投下一團陰影,陽光的陰影隨著少年踉蹌的腳步左右晃動。
    少年的身影才被前方的山坡影沒,樹林裏一陣紛踏的腳步聲漸漸至近,三個持刀的男子從樹林裏躥出來。
    賀卡山眼神一凜,他在這條路上來來回回已經走過十趟了,還從未有山賊敢動過劫鏢的心思。
    持刀男子連鏢車上的震東鏢局的鏢旗看也未看一眼,便紛紛遝遝地往聐水鎮方向去了。
    賀卡山前後聯係了一下,心中了然,這三名男子定是那少年的仇家。
    想起少年單薄的身影,心中微微擔憂了一下。
    聐水鎮唯一個酒樓便是客來樓。
    客來樓很舊,四麵窗戶壞了三麵。
    客來樓老板兼掌櫃王金來每日都盼來往客人多一些,這樣才有銀錢重新翻修酒樓。
    擦抹桌子的店小二注意到這已經是王金來第四十五次探頭看向來聐水鎮的路口了。
    最後,他實在忍不住問出聲:“掌櫃的,您是在看什麼?”
    王金來看著這個新到來兩個月的夥計,眯了眯眼睛,故做神秘道:“等大客人到來。”
    店小二是個好青年,沒有繼續刨根問底,隻知道有大客人要來,開始手腳麻利地收拾打掃酒樓。
    王金來低頭,心中算算時間,今天就該經過聐水鎮了,他連茶酥雞都準備好。
    王金來抬頭,第四十六次探頭看向路口。
    終於,在王金來的千等萬盼中,震東鏢局的車隊猶抱琵琶半遮麵般先顯露了迎風而展上書“震東鏢局”四個大字的大紅鏢旗。
    接著,鏢隊慢慢地也顯山露水沿著路坡爬了上來。
    王金來臉上立即堆滿笑容,小跑著迎了上去。
    “賀鏢頭,一路辛苦了,快進去歇息歇息,酒水茶酥雞都給您備好了。”
    “王掌櫃一年不見,越來越會做生意了。”賀卡山笑著打趣王金來。
    “那是咱們的交情越來越厚,一年隻見兩次麵的老朋友,我能不多費心嗎。”
    “哈哈哈,說得好。兄弟們,咱們就在客來樓前歇歇腳,嚐嚐酥香可口的茶酥雞。”
    鏢行眾人歡呼打著響號將鏢車停妥,照例留了兩個人看顧,其他們進了客來樓。
    “不用看,不用看,鏢車停聐水鎮跟停在咱們震東鏢局鏢庫裏一樣安全。”賀卡山拍拍看顧鏢車兄弟的肩膀說道。
    這聐水鎮位置偏僻,向來太平無紛擾。更何況鏢車裏放著的隻是些冰塊,劫了也沒用,所以十分地放心。
    “鏢爺們盡管放心吃喝,聐水鎮太平得很,要是再不放心,我就站在這給鏢爺們看顧。”王金來立即近前來說道。
    “你隻要好好招待我這幫兄弟,讓他們好吃好喝,有力氣上路。看鏢車的事別摻和了。”賀卡山推搡著王金來進了客來樓,另外兩個鏢師也跟著走了進來。
    在震東鏢局眾人酒正當酣時,削瘦少年從曲陌橫折的小巷子裏穿了出來。他看到停在客來樓前馬車上鋪著棉絮蓋著油氈布的木箱時,大眼睛轉了轉,向前打開其中一個木箱,縮身進去,又悄然蓋好箱蓋。
    紛踏的腳步匆促響起,引起了賀卡山的注意。
    還是那三名持刀的男子,在四處搜尋張望。
    其中一名男子看到馬車的大木箱,遲疑了一下。抬眼時看到木箱上插著震東鏢局的圖騰旗,又被眾鏢師帶著凜然警惕的目光直射到身上時,當下斂了行動,與另外兩名男子邊尋邊遠去了。
    見幾名男子遠去後,賀卡山微微皺了皺眉頭。
    擔心牽連惹麻煩,用過飯後,賀卡山催著眾鏢師上路。
    車軲轆轉動,四輛馬車,每一輛上放著兩口大箱,每口大箱裏放著兩塊寒月冰。
    少年雙手抱膝窩在四麵是厚厚棉絮的木箱裏,所幸他身材削瘦,擠在空出來的角落裏剛剛好,但寒月冰刺骨的寒氣像細針一樣刺入肌膚裏,一陣一陣地發疼。
    少年顫抖著將肩上的包袱攬進懷中,以求能暖和點。
    馬車顛簸著向安州方向而去。
    太陽漸漸西斜,下玄月爬上天空。
    賀卡山帶領鏢隊選了個平敞透風的地段停了下來,紮營過夜。
    喧嘩聲漸漸安靜下來,奔波一路的鏢師們都進入了夢鄉。
    被凍得臉色青白的少年牙齒咬上自己的嘴唇令自己頭腦清明過來。
    他打開箱蓋,直起僵硬掉的身體,呼吸暖暖的空氣。
    六月暑夜裏的空氣很快把少年凍僵的四肢暖和過來,少年臉上漸漸恢複了血色。他動了動四肢,打量了當下的環境後,彎腰將一塊寒月冰搬起,小心翼翼移除箱外,放到馬車車板上,接著又將另外一塊搬出搭在另外一塊上,才箱內跨出,跳下馬車。
    在將兩塊寒月冰分次搬至不遠處的矮樹叢後,少年爬進木箱內,倚在棉絮上,一邊大口喘息,一邊揉著發疼的胳膊,漸漸沉睡過去。
    兩天後到了安州境界,三天後到過碧桃塢的碧桃山莊。
    按照貫例,碧桃山莊的管家於慶海親自驗貨。
    四箱寒月冰已驗完三箱,準備開箱驗第四箱時,下人急匆匆趕來稟報,“莊主回來了。”
    於慶海把準備好的銀兩交給賀卡山,又給眾鏢師每人發了一袋碎銀表示謝意後,便急急向花廳方向走去。
    賀卡山對碧桃山莊不留外人宿莊的規距早已習慣,也不惱怒,不待莊內下人帶路,領著眾鏢師熟門熟道地出了碧桃莊。
    於慶海來到花廳時,碧桃山莊莊主淩梵正接過下人捧過來茶盞,隨身侍衛晏召立在一旁。
    “少爺,您回來了。”於慶海快步向前,混濁的眼睛裏盛滿喜悅的光芒。
    “算日子,寒月冰今天該送到了,便趕了回來。”淩梵啜了一口茶,潤過喉嚨後說道。
    “是是,震東鏢局剛把寒月冰送到莊內。”
    “晏召,你把箱子都搬到冰房,我隨後就過去。”
    晏召領命離去。
    “少爺路途辛苦,不如歇息一下,再去也不遲。”於慶海看淩梵麵帶疲色,出言相勸。
    淩梵擺擺手:“上個月來莊去看時,冰槨已經很薄了,要盡快替換。我不想讓娘的身體有一絲一毫的損壞。”
    於慶海心知再勸無用,便道:“那我給少爺去取狐裘大衣。”
    待淩梵與於慶海下到冰房時,晏召已經將四個大箱排放在冰棺前。
    淩梵走近冰棺,通過融薄後透明的寒月冰槨看水晶棺材裏躺著的母親淩絮帉。
    淩絮帉神態安詳,雙手搭放在胸口,宛如在睡夢中一般。
    她這樣恬淡安祥的模樣,誰能想到她已過世六載了。
    這六年來,淩梵每到七月就會用寒月冰為水晶棺換一次冰槨,以保淩絮帉身體不被腐壞。
    晏召依次打開木箱,露出冒著白白涼氣的寒月冰。
    開到最後一個箱子時,一個削瘦的少年卷縮在箱內熟睡。他長長的睫毛因冰房的寒冷而微微顫抖,身體往棉絮裏靠了靠。
    晏召臉色瞬間變了,噌地拔出長劍,抵在少年胸口,凜聲道:“你是誰。”
    少年被這股濃濃的殺意給激醒過來,睜開澄亮的眼眸,臉上一片茫然之色。
    “你是誰,為何在箱內?”晏召長劍又送去半分。
    “葉然,睡覺。”少年的聲音雖緩慢卻清亮。
    淩梵掃了一眼其他三箱子,開口道:“這箱子裏的兩塊寒月冰呢?”
    “扔了。”
    “你說什麼!”於慶海吸了口氣。
    寒月潭名為潭其實很小,也就是七八口井的大小,位處天山雪峰,經年積雪結凍,凍出的冰塊更是寒氣凜冽,不易融化。每年五月取冰,六月潭水再凍住,直凍到來年五月再取出。取出的十六塊冰剛好能為淩絮帉做一個冰槨,護她身體不被腐壞。年年如此,複了六年,誰能料到,被這個叫葉然的少年給扔了兩塊。這缺了的兩塊,也就意味著冰槨不全,冰槨不全,躺在水晶棺材裏淩絮帉身體便難以保存,為在淩梵心中這無疑是讓淩絮帉再死一次。
    “扔在哪?”淩梵墨眉染霜。
    葉然搖頭,“不知道。”
    他當時隻顧逃命,哪知道是什麼地方。
    “什麼時候扔的?”
    葉然繼續搖頭,窩在箱子裏睡了醒,醒了睡,餓了啃兩口幹糧,他真不知從鑽進箱子到剛才睡醒過了多少天。
    淩梵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他盯著葉然看著,試圖從他臉上找出撒謊的痕跡,但是失敗了,葉然表情十分真誠。
    “你躲到箱子裏做什麼?”
    “被追殺。”
    淩梵斂了眉,沒打算再追問下去。
    於慶海忍不住問道:“是誰追殺你?”
    “不認識。”陶開物請的殺手,他的確一個也不認識,而且他們也不打算給他認識的機會,直接舉刀砍過來。
    “少爺。”晏召忍不住提醒,抵住葉然胸口的長劍從開始到現在還未移過半分,就等淩梵下令,直接將劍送進胸腔內。
    淩梵沒有答話,看著葉然站著的空箱皺眉。
    晏召長劍送進去半寸,葉然吃痛,退了一步,鮮血沿著劍刃滴落下來。
    於慶海見身體削瘦,五官秀氣的葉然雖因疼痛而緊皺著眉卻仍咬牙不求饒而心生了不忍。
    “少爺。”於慶海看向淩梵。
    淩梵抬了下手。
    晏召不甘地收回長劍。
    葉然站立不穩跌坐回箱內,血從胸口慢慢流出,染紅了胸前的衣襟。
    “把新送來的寒月冰裝上去,把薄化了的合成兩塊,也裝上去。”淩梵吩咐晏召。
    晏召的速度很快,一盞茶的功夫就全部裝好了。
    於慶海看著左側明顯薄出許多兩塊寒月冰,憂慮道:“恐怕隻能撐半年。”
    “凝雪池的冰怎麼樣。”淩梵垂眸,修長的手指劃過冰槨。
    於慶海沉吟一下道:“凝雪池的冰雖不及寒月潭的冰寒韌,但撐上半年應該沒有問題。隻怕,凝雪山莊不會同意。”
    淩梵看著被寒冰凍紅的手指,不徐不急道:“他們會同意的。”
    “他們怎麼可能會同意?”對於惡名昭彰的凝雪山莊於慶海無法抱樂觀的態度。
    “我會讓他們同意的。”
    “少爺您的意思,您的意思是說您要親自去凝雪山莊?可安州到開原來回路上至少得三個月,您何必。。。。。”於慶海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因為他突然明白過來,無論凝雪山莊同不同意,無論路途多遙遠,淩梵也勢在必得。
    晏召默然無聲,如俊鬆而立。無論淩梵做什麼,他隻知道自己拚盡全力也要達成他所願。
    因流血地多,意識漸漸模糊的葉然,聽到開原二字時,不覺抬手放在包袱上,最後意識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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