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回家前一天，竟然收到了張勝的喜貼。張勝和他女朋友李薰都是本地人，兩人從高中就是同學了，從一般朋友到關係曖昧到在一起，又到現在就要結婚了，兩人分分合合，始終舍不得斷了。陳海宇和張勝在公安大學就是死黨了，也認識李薰。那會兒兩人鬧過分手，張勝拉著他買醉，斷斷續續說了他們的一些過往。別看張勝現在這麼二十四孝好老公，都是李薰一點點調教出來的。
    陳海宇就不懂了。
    李薰並不是長得很漂亮，但清秀幹淨的模樣，很斯文，話不多，說起話溫溫和和的，知書達理的書香世家女。而張勝，有點吊兒郎當，開起玩笑來沒個正形。但隻有了解他的人知道，其實他認真起來還是很靠譜的。
    隻是兩人的家世性格興趣愛好似乎都不太合，怎麼就走著走著就牽手走進結婚殿堂了呢？陳海宇也算是見證了兩人的不容易，前段時間還說丈母娘嫌棄女婿的家世和學曆配不上女兒。向來溫和的李薰態度很是堅決，相持不下了兩個多月，李家父母無奈妥協。陳海宇心下不禁感慨萬千。有這樣一個能讓自己做出改變，排除萬難，不顧一切也要在一起的人，似乎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從前他和女朋友在一起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對她已經夠遷就了，隻要要求不過份，他都會滿足，但分手時，她仍抱怨他對她不上心，不在乎她，根本不是真正喜歡她。陳海宇有時候真想請教請教張勝，他到底哪裏讓人覺得他不重視她了。
    樂樂第一次坐飛機，心裏緊張又興奮。
    “坐飛機真的能飛起來嗎？”樂樂期待地問。
    “當然。”
    “像蝴蝶一樣飛起來嗎？”
    “比蝴蝶飛得更高。”
    “像小鳥一樣高？”
    “比小鳥更高。”陳海宇笑著看像個好奇寶寶的樂樂，跟他做著像小朋友一樣的對話。
    樂樂兩眼發亮，“這麼厲害！”
    當飛機起飛的時候，樂樂突然抓住了身旁陳海宇的手。陳海宇轉頭看他，見他輕輕皺了眉，抿著唇，很是緊張的樣子，問他：“怎麼了？不舒服？”
    “有點怕。飛機飛起來了，感覺踩不到地了好不踏實。”
    “別怕，這不踩著地麼。”陳海宇抓住他的手，跺跺腳。
    “不是，是……是我們平常踩的地，地麵上的地。”樂樂有點不安。
    “別緊張，沒關係的，飛機能穩穩地在天空中前進，和地上的車差不多，就是快些。”陳海宇覺得自己像帶著個小孩兒。
    “不……我想下去。”隨著飛機離地麵越來越高，樂樂也越來越焦躁。
    “怎麼能下……你別想著自己在空中啊，你看，小朋友也不害怕，你怎麼這麼膽小呢。你之前不是還很興奮，可以在天上飛了嗎。”陳海宇看到樂樂的不安遠不止第一次坐飛機緊張這麼簡單，耐心地哄。旁邊的小男孩正睜著大眼睛看向樂樂。
    “以前我站在地上，看到蝴蝶能輕巧地飛來飛去，覺得真好玩。看到小鳥能飛那麼高，想落在哪就落在哪兒，能飛到好遠好遠，飛到我怎麼也看不到的地方，即使我在地上奔跑，即使我能比人類跑得快很多很多，我還是跑不到小鳥落下的地方，我好羨慕。可是我現在飛起來了，我又覺得好心慌，還是實實在在地踩在地上好，心裏踏實。”
    看到天空的遼闊，飛翔的自由，羨慕不已，離開了土地，才發現自己有多貪戀那片實在的土地，樸實、堅毅、永遠都在。若土地會消失，小鳥大概也不願意飛了吧。
    陳海宇聽了樂樂的話，看看窗外越來越遠的地麵，一時有些感概。這孩子平日雖然頭腦簡單，思維直接，但也或許正因為這樣，他的感受總是最直接最真切最貼合人心，最接近真理。
    動物的直覺總是很靈敏，他們的感受出自於原始本能，他們的安全感來自腳下堅實的土地。而人類在不斷的發展中，早已淡化了來自於叢林深處的本能。他們想要更快，造出了車。他們想要飛，造出了飛機。有的人越飛越高，忘記了根在哪裏。
    在這樣一個社會中，樂樂這樣一個記得自己緊緊依附著土地，感熱愛土地的人，總是讓人莫名溫暖。
    陳海宇發現自己一不小心讓樂樂弄得矯情了，文藝小清新了一把。揉揉樂樂的頭，輕聲道：“回來的時候坐火車吧。”
    “樂樂，唔……我跟你說說我的家吧。”飛機上，陳海宇斟酌著開口。見樂樂好奇地看著他，繼續說：“我的家庭和很多家庭都不一樣，比較特殊。我爸和我媽很早就離婚了，後來，我爸帶著我和另外一個男人一起生活。我有一個爸和一個後爸。”
    “所以呢？為什麼這是特殊？”樂樂一臉不解。
    “……”陳海宇覺得早知道這樣就不跟他打底了，這解釋更費勁！“這樣，通常人們組成一個家庭是由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組成的，就像你爸爸媽媽那樣。他們會生孩子，讓一個家庭更圓滿，像寶寶。在很多人眼裏，同性戀，就是兩個男的或兩個女的相愛在一起是不正常的不對的。可是並非這樣，沒什麼不正常不對的，愛都是與這些無關的，愛都是對的美好的。懂嗎？”
    “嗯。”樂樂點頭，“我不懂你們說的對的錯的，反正我隻知道喜歡就是喜歡。”
    “哎，我就知道。直接帶你去我家你也不會覺得有不妥，我爸還特地叮囑我跟你說清楚狀況。”
    兩個小時後，兩人下了飛機又坐機場快線到了市中心。陳海宇的家在一個半新不舊的小區裏。敲開家門，兩個男人在門口等著，一個站著，一個坐著。坐在輪椅上，腿上蓋了毛毯，正仰著頭，溫和地看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