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宮安靜地聽了畢夏的回答，過一會他把頭抬起來，眉峰壓低，雙目盯在畢夏臉上，低聲說：“真沒用，你就想到這個了？”
    畢夏嗬嗬一笑，忍不住膽大包天地挖苦起鄭宮：“我是沒用，可是我不像某人，都二十四了，還像小學生一樣給你爸爸逼著罰抄寫。”想起鄭宮抄寫兵法熬通宵的日子，畢夏就哭笑不得。
    鄭宮眉峰一沉，臉孔像個打開了櫃門的冰箱一樣寒氣四溢的。“你膽子越來越大了。”
    “嗬嗬，說笑說笑。”看鄭宮臉色不對勁，畢總經理小心地搪塞起來。
    這時候鄭宮把畢夏手裏的大本相冊抽了回來，啪嘰一聲扔在了茶幾上。他在壁櫥中取了兩隻杯子，往裏麵各倒了半杯威士忌。“陪我喝一杯。”他回頭對畢夏舉著杯子，杯中的酒液粼粼搖晃著。
    畢夏猶豫著接了過來，端著杯子不禁皺起了眉毛。“為什麼要喝酒？”
    “以後告訴你。”
    畢夏心一揪，隱隱有種說不出來的難受。“鄭宮，別這樣，你這樣我很擔心你。”
    此時鄭宮差不多已經把威士忌幹了，臉色稍稍地泛著紅潮。他一笑，說：“就是不告訴你，我喜歡看你著急的樣子。”鄭宮少見而帶著迷蒙色彩的笑容讓畢夏全身一震，仿佛一種被潮濕的浪頭淹沒了的昏昏然的質感完全包圍了他。畢夏把酒杯放下，然後兩手抬起來，牢牢地按在鄭宮肩頭。
    “鄭宮，你今天到底怎麼了？”
    可是鄭宮突然扶住額頭一晃，然後毫無預兆的，軟綿綿地就倒了下去……
    才和鄭宮分別了不到一天的湖心醫院重新又和鄭宮相逢了，隻不過上次是花粉過敏，而這次是酒精中毒。
    畢夏站在裝飾著精美鑲邊的風景眺望台前，弓著腰垂著頭，兩手十分沮喪地撐著圍欄。
    七月的天空朦朧朧地下著雨，遠處的地平線一片明亮，而近處的雲層卻烏漆漆一團。
    畢夏感受著從外麵一點點闖進來的冰涼雨絲，心裏光禿禿的，像被大風刮過的平原。
    這種荒涼的感覺很不好，就像跛著腳走在陌生的森林裏，你前方就有一個人在走，是你熟悉的人，可是那個人不等你，給了你一星半點的模糊暗示後，就瀟灑而絕情地走開了。
    這時戴著淡藍色護士帽的漂亮女孩兒從鄭宮的病房裏關門出來，小小的臉孔上還帶著心跳過後的局促和粉紅。畢夏知道鄭宮就是有這種魅力，他能讓所有接觸他的人臉紅心跳，不管男的還是女的。
    他走過去，低聲攔住了護士。“請問，我朋友怎麼樣？”
    “他已經沒事了，隻是要多休息。”
    “他酒精中毒的病因明確了嗎？我覺得他應該酒量不差，威士忌不至於讓他昏倒。”
    “啊，這個啊……”護士望著畢夏，有點猶豫了。“您真的想聽嗎？”
    畢夏心一緊，感到精神深處被什麼重重抽了一下。“請你告訴我。”
    “其實您不問比較好，因為結果會讓您難過的。”護士一臉遺憾和同情。
    護士的話讓畢夏全身像糟了雷擊，仿佛一陣狂暴的海嘯瞬間席卷了他的身體，狂暴的破壞力從體內深處鋪開，最後傳達四肢百骸直達指尖。
    畢夏臉色發青，聲音都有些不穩地顫動。“請不要隱瞞。”
    “咳，是這樣的。”護士有點尷尬，低著頭，說：“病人剛剛說了，外麵一定有一個男人在等著問這個問題，所以請直接告訴他‘我不想告訴你，因為如果你知道了會讓事情變得很麻煩’。嗯~就是這些了。”
    畢夏有點反應不過來，整整盯了護士半晌。
    護士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安慰說：“所以才請你不要問了，你看，結果比不問來的難受吧？”
    護士走了以後，畢夏隻覺得腦子裏被天雷滾了一遍又一遍……他扶著牆有點站不穩，頭沮喪地垂低，然後一聲充滿無奈的歎息穿過外麵的雨水，扶搖而上直達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