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白峴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6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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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極深,外麵不知哪裏躲著的幾隻蟋蟀叫著。冥澈屋裏,就剩下床上一人躺著,薄薄的被子從上到下將他覆得結結實實。
    外麵的蟋蟀聲突然也沒了,咚咚幾下重物被放倒的悶響,窗邊黑影一閃,一個人出現在了冥澈床邊。
    “峴兒,峴兒!”遼淺站在床邊小聲喚道,伸手去推床上躺著的人。手摸到被子上,卻覺得觸感軟軟的,像個棉絮枕頭。
    遼淺遲疑兩下,將被子一把掀開,借著外麵燈籠光仔細一看,躺著的人竟已不是冥澈了,而是一個丫鬟,自己剛才那一掌正摸在了這丫頭的胸脯上。
    遼淺嚇得臉一紅,又想到冥澈不見了,恐怕是自己早就被人發現。
    果不其然外麵一聲號鳴,漆黑的院子一下變得燈火通明,一大群人聲朝這邊聚來。遼淺咬咬牙,在屋裏看了一圈,隻有又翻身出去。
    ……
    冥澈待在一棵巨大的樟樹上,繁茂的樹枝綠葉將他遮蓋得嚴嚴實實。而他身後站著一個蒙麵男人,昏黃的光線下,隻見得到一雙深邃的眼眸。
    冥澈本躺在床上假寐,他在之前跪著的人堆看到了遼淺,便猜到他晚上會來找自己。在床上等了許久,半夜裏窗外果然進來一個人。
    那人背著光,走到冥澈床邊,卻半天不出聲,隻是靜靜看著。冥澈知道是遼淺,忍不住了,便要睜開眼去看,一回頭正準備叫一聲遼淺,就被點了穴位出不了聲了。才看到那人身形比遼淺高大很多,肩上還挑著另一個人。
    男子將肩上的人扔到床上,隨手拽著被子將他蓋上,又把一邊目瞪口呆的冥澈一手抓住,兩人飛出窗外,便躲在這樹上。
    “你是誰?”冥澈看著他問道。
    蒙麵人斜靠在樹幹上,盯著樹下的院子,不回答。
    冥澈見他不理自己,隻有道,“多謝大俠之恩,日後相見必然報答。”就打算攀著樹枝下去,卻又被男子伸手抓回來。
    冥澈在他手下掙紮,越是想逃出去,越是被拉的緊,最後整個身子被禁錮在男人的懷裏。冥澈回頭,正對上他微怒的雙眼,瞬間被那目光吸進去,已忘了掙紮。
    “我見過你。”冥澈道,男人眼中的光亮閃動了一下,還是不語。
    “在墨城的時候,飯館裏,我見過你。”冥澈輕輕的道。男人偏過頭,慢慢鬆開抱緊冥澈的雙臂。
    冥澈伸手,將他的麵罩拉開。看到底下那張神祗般俊美的臉,一顆心突突的跳起來,“果然是你。”
    他鬆開冥澈,重新靠在樹上。
    冥澈盯著他不放,又問道“你為什麼救我出來?”
    “不是救你。”他冷笑一下,鋒利的下巴挑了挑,示意冥澈看下麵。
    樹底下院子裏巡邏的兩三個侍衛不知何時已盡數倒下了,一個少年穿著身黑色短打,輕飄飄的從院牆上落下來,少年背對著兩人,但冥澈已經分辨出來了,那人正是遼淺。
    遼淺站在院子四處望了望,接著躡手躡腳走到一間房邊,立了片刻,翻身從窗子越到房裏去。
    他剛進屋子,外麵一盞宮燈便亮了,緩緩升到空中,將院子照的通亮。冥澈心中一驚,知道遼淺被人發現了,想要出聲提醒,又被身後的男子製止了。
    院子亮堂堂的,從周圍幾個房間跑出一群侍衛,一襲黃袍的白嶼走了出來,站在最前麵。一群人隻是圍著院子,也不進到遼淺那個屋裏去。最後又看到側窗人影翻動,遼淺飛了出來,越過院牆,幾個起落間,已逃走了。
    “這…”冥澈奇怪。白嶼帶人圍著院子,卻是故意把人放走,追也不追。
    “白嶼早知道這人會來救你,所以才配合演了這出戲。”背後的人突然開口說道。“等他帶著你走到不出五裏,就會遇到一群殺手,然後將你劫回來。”
    “這是何意。”冥澈問。
    男子輕哼了一聲,不出聲。
    樹下一群人在遼淺離開後衝入那間屋子,意料中的找不到人,隻背出一個還昏迷的丫鬟。拖出來時就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白嶼摸了摸那丫鬟的後腦勺,突然麵色凝重起來,望向遼淺逃脫的方向。
    “那丫頭怎麼了?”冥澈問。
    “死了。”
    “為什麼!”冥澈心涼了一半,“遼淺一定不會殺人,她是你殺的?”
    男人望了他一眼,那眼神裏滿滿的嘲諷,卻不回答,又看向別處。
    樹下又是一陣喧嘩聲,接著院門大開,一群百姓手腳縛著被壓了進來,齊齊的跪在地上。
    白嶼站在台階上,過了柱香的時間,他微微頷首,跪著的第一個中年男子被押了出來,跪在最前麵。
    一個長官模樣的士兵走上前,穿著馬靴,一腳踹在中年男子身上。練武之人力道極大,那跪著的人被一腳踢到旁邊,嗚咽起來。
    其他跪著的人被嚇了一跳,開始哭著求饒,頭使勁的往地上磕。一位婦人的額頭都磕出了血,血水沾著泥土,卻依舊不斷的向白嶼跪求。
    “五殿下在哪。”白嶼背對著他們,冷冷的問道。
    那倒在地上的男人,手上結著繩沒辦法爬起來,一邊試圖用手臂撐地想要翻起身,一邊哭喊道,“小人真的不知道,大人饒命,小人真的不知道。”
    白嶼不理會他,一邊的四五個侍衛都走上前來,將那個男子團團圍住,使勁用腳踹。男子開始還撲騰的掙紮,最後嘴裏悶出一口血,不再動彈了。
    其他跪著的百姓一邊哭,一邊拜著。一個小孩已泣不成聲,隻剩下窒息一樣的抽泣聲。
    冥澈手指抓在樹幹上,指甲用力得都快破了,滿麵淚水的看。
    一個跪著的男子卻突然從人群中掙紮起來,一邊發瘋一樣辱罵一邊向白嶼衝過去,還沒有到白嶼身邊,頭顱就掉在地上,血濺了一地。
    “啊。”冥澈掩住嘴驚叫一聲。牙齒咬在手背上,整張臉都是眼淚。
    一邊一個老人慘叫一聲,用膝蓋行到那個男子的屍體邊,蒼蒼的白發無力的顫抖著。他手捆住了,隻有艱難的彎下身,滿是皺紋的臉埋在屍體上,無聲的抖動著。
    “這就是他們想讓你看的好戲。”冥澈想別過臉,卻被身後的男子硬掰回來,麵對這血淋淋的場景。
    “為什麼,為什麼?”冥澈輕聲嗚咽。
    “因為你是白峴。”男子道,他伏在冥澈耳邊,嗬出的氣吹到冥澈的臉上,“他們想讓你明白你是白峴,是五皇子。”
    “可是我是冥澈。”
    男人輕笑一聲,用手扣住冥澈的腳踝,“白峴腳心上,有一塊海棠花瓣狀的胎記。”
    在墨山的亭子中,遼源抱住自己的腳,為自己換上一雙木履。在容和的院子中,雪貂把自己的鞋拽下來。冥澈的身體注鉛一樣的凝固了,原來在很久以前,有人就編織了一個大網,將自己網進來。
    院子又一個婦人被斬首了,空氣裏到處都是血腥味,有人已經哭的昏死過去,還有人苦苦求饒著,“放過我們,放過我的家人…”
    “你以前是誰?你現在隻是白峴,是北朝皇子,你手掌裏的,是北朝百姓的命。”男人在他耳邊冷冷的說,聲音如同冰渣一樣。割得心和肺都在痛,痛到世界隻有了自己,孤獨絕望的呐喊。
    又一個孩子被侍衛抓在手裏,一把滴血的刀橫在脖子上。
    “送我下去。”冥澈回過頭,對男子道。“你和他們一樣殘忍,你送我下去。”
    男子望著他,眼裏微光閃了閃,伸手將他拽在懷裏。足尖一點,落到了地麵。他把冥澈放好,手鬆開,又消失不見了。
    冥澈被人從屋裏拉出來時便沒穿鞋,一雙赤腳踩在砂石上,卻不知道痛。那塊海棠花的胎記,被埋在足底,硌在石塊上,用力的要硌出血一樣。他一路跑過去,推開院子門,衝著那個手起刀落的侍衛大聲的喊道。
    “白峴在這!”
    白峴在這,他明白,自己從此隻是白峴。除非北朝國亡,再不是冥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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