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邊小攤，味道尚可。樂怡也不是個挑食的人，吃了個七八分飽，菜又涼了，便停了箸。轉頭看見邊角處一個衣衫陳舊的中年婦人正忙碌著，想必是這黑瘦小子的母親了。天寒地凍，路邊攤檔生意極差，這對母子的日子估摸著也不好過。樂怡想象著高亮帶著天月堂八大護衛呼拉著光顧這小攤子的威風狀，嘴角不由得彎了彎，掏出半兩碎銀放在桌上，招手叫黑瘦小子過來結賬。
    “不用找了！”黑瘦小子看著桌上的銀子，眼睛一亮。這一桌不過是幾十文錢，半兩銀子，實在是發了筆小財。樂怡起身要走，黑瘦小子忙問道：“您是猴哥的親人嗎？”聽得他這樣問，樂怡猛然想起高亮小時候最愛扮演孫悟空，與一幫頑皮小子玩打妖精的小遊戲，忍不住笑了，轉念又想到如今天人相隔，臉上劃過兩道淚痕。
    伸手擦了淚，樂怡黯然道：“我是他親姐姐，過幾天就要回浙江，小猴兒就麻煩你時常探望了！”小子鄭重點了點頭，望了望樂怡腰間的無蹤劍，猶豫了一下，忽然低聲道：“猴哥，猴哥可能是給人害死的！”
    樂怡驚愕，轉頭望著他，那小子飛快向四周看了一下，沒有人，小聲說：“猴哥出事的前一天下午，我拿了煎餅、鍋貼去沿街叫賣，路經安慶街的時候，看見猴哥的護衛隊長陸機鬼鬼祟祟的進了一間屋子，當時我沒有在意，回來的時候，經過這家屋子的後門，看到了一個人出來，他不認識我，我卻認識他，是天電堂一個姓孫的的家夥。肖堂主一向不許兩堂的人私下來往，他們都出現在同一家屋子裏，肯定有問題。那家屋子我常常經過，偶然看到進出的都是些手腳利索的漢子，有些還暗藏了兵器。猴哥出事後不久，那家屋子就轉租了給另一戶人家，他們還買過我的烙餅。”
    樂怡強壓下激動的心情，坐下仔細問了天電堂那人的長相，屋子的地點等情況。
    這小子叫牛飛，自幼喪父，與母親守著這個小麵攤艱難度日。
    樂怡問完，又低聲道：“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切不可對旁人說起！若有人來問，隻管說是跟我聊起了小猴兒的舊事。”牛飛極是機靈，回道：“我知道，阿娘我也沒有告訴她，姐姐盡管放心！”
    樂怡揮揮手，裝作若無其事離開麵攤，又在街上閑逛半天才回鏢局。
    獨坐房中，樂怡苦思：陸機與天電堂私下來往，確是極有可疑，嚴刑逼供之下亦未曾透露半分，隻怕自己就算求得天鷹教重審，也不能撬開他的嘴，幸好牛飛識得天電堂那人，從他身上追查也可。隻是自己身份特殊，若是親自查訪，又太過顯眼，鏢局中人有從總鏢局調派來的，也有在太原新雇的，未必全信得過，隻怕一旦消息泄露，對方殺人滅口就無法追查了。此事萬萬急不得，樂怡冷靜下來，寫了家書，囑咐鏢局夥計盡快送回快劍山莊，高母見了信中暗語，定必會遣人過來。
    一連數日，樂怡隻管在城中遊覽購物，也不再提其他事宜。一天夜晚，樂怡悄至牛飛家中，將自己畫的天電堂姓孫的畫像給他看了，按牛飛所述，又略作了修改，臨走時交給他二十兩金子、十兩銀子，囑咐他尋個藉口，帶母親早早離了太原這個是非之地。
    “高姑娘可曾發現什麼重要線索了？”回到鏢局內堂，老鏢頭張清遠早已守候多時。樂怡笑笑：“我隻是在玉器鋪中看上了一件精品，才向管事借了銀兩，回家之後便會送還，張叔不必擔心！”清遠目光灼灼盯著樂怡，道：“姑娘誤會了，銀子是小事，我隻是怕姑娘報仇心切，孤身犯險。四公子臨行時吩咐過……”樂怡擺擺手，作疲倦狀“若有發現，我定會及時知會大家，張叔大可放心！逛了一天，我也累了……”清遠知她作假，也不好再追問，辭了出去。
    每隔三四日，樂怡便會至天月堂拜祭高亮。這日正碰上如意上香，被邀了入內堂小聚。樂怡尋些高亮的舊事說與如意聽，又借機問了鳳凰山繆家的事，如意一向討厭繆氏夫婦，隻是淡淡應了。樂怡又提及天月堂附近街頭小販因天寒生意欠佳，生活艱辛，如意虛應幾聲，麵上漸現不耐之色。樂怡見她如此，客套了幾句便起身告辭。如意與她確實話不投機，也不挽留。
    出了天月堂，樂怡暗歎，發現了天電堂有奸細，本想借助如意之力查探，如今見她依舊是驕橫輕浮，這個打算隻怕要落空了。這太原城終究是天鷹教地頭，抓拿天電堂的人來審問，隻怕要費一番大大的氣力了。
    行至福祥客棧門前，忽然想起方浩不知是否還在。眾人從阪泉山歸來，樂怡猜想他早已趕回繆家過年，故而雖知他落腳地點，也沒有去尋。以方浩的身手，追隨主子隱居荒山二十年，確是大忠之士，比起鏢局各人，更覺可靠。
    走入客棧大堂，便瞥見方浩獨坐一角，閑閑地品著茶，樂怡心內一喜，也不與他招呼，選了張空桌坐下點了幾味小菜，又高聲詢問夥計太原有什麼遊覽的好去處。方浩聞聲望過來，樂怡假裝不認識，方浩乃老江湖，自是曉得她的意思。
    方浩提早出了客棧，樂怡結賬後裝作漫不經心遠遠地跟著。方浩走到一條偏僻小巷，停了下來，樂怡快步走上前。方浩開口直問：“公子的事有進展了？”樂怡也不提消息來處，略略交代一下，便拿出畫像央求方浩查探此人。方浩也不推托，收起畫像，約定三日後再在此碰麵。
    二人再見之時，方浩已查得那人叫孫震，乃天電堂的一個小隊長，負責太原的情報工作。方浩在天電堂附近租了處小院子落腳，約定樂怡以後在那碰頭。
    “姑娘，請問永安市集怎麼走？”返回鏢局的路上，一把熟悉的女聲問道。高家的人已至，樂怡暗喜，悄聲下了命令，吩咐眾人聽候方浩差遣，全力偵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