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任太守的母親去世，排場鋪排的倒像是喜喪，其實梁老太也才剛剛過了六十，還不至於到喜喪的地步。
    水笙側跪在靈前，梁水誠還未回來，依禮他要跪著陪靈。因此他離梁老太太十分的近。
    外麵是一片喧囂的塵世，偶爾傳來一兩聲虛情假意的哀嚎，隻有這一輒小小的靈堂後方，停靠著遺體，一老一少，一死一活。
    水笙留不出淚來，他已經近半年沒有看見過祖母，聽祖母身邊的福姑姑說，祖母臨終前的最後幾天，不吃不喝，隻求梁知任放過水笙，其實可能祖母知道自己是做無用功，因此才不能堅持了。
    可是現在他卻知道，世上最後一個愛自己的親人也去了，可是自己卻不能為他流下半滴的淚水，半年前，他曾不停的詢問祖母關於叔父的事情，以及關於母親的一切，祖母總是流淚不語，他很想知道個究竟，到底他犯了怎樣十惡不赦的罪，父親總不能原諒自己。
    想起父親，他止不住自己的渾身發顫，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他要把自己送給那個人，前夜的痛楚依舊在身上施虐，無論多少次，他都不能習慣。
    他不明白，他害怕，比起加諸在身上的傷痛，他更害怕父親的眼睛，他也害怕梁府，這裏的每一個人似乎都有著饑餓的原罪，隨時可能把他生吞活剝一般。
    他依然記得他一身素服進府的時候，那一院子的賓客充滿欲望的眼睛在自己身上掃視，仿佛自己並不曾穿著衣服一般。
    他們都是自己的恩客。
    他隻顧著自己的發呆，卻全然未注意靈堂其實已經多了一人。
    來者是一個英俊挺拔的男人，一身的素白，臉上生的柔和，柔和裏卻夾雜了三分陰騖，尤其是那雙眼睛，盡管有些許的悲痛，卻始終在水笙的身上留戀，帶著急切的欲望。
    “笙弟，”男人艱澀的開口，並把手上的一件袍子蓋在水笙身上，“天還冷著，你穿得太單薄了。”
    水笙渾身一凜，嚇的聲音也變了味兒，“哥哥回來了。”
    “嗯，都跪了一天了吧？你去房裏歇著去，父親那裏我自會解釋的。”
    房裏是個太危險的地方，還不如這裏來的好。
    “水笙想再陪著祖母一會兒，怕是以後沒有機會了。”
    梁水誠彎了腰，細細打量著水笙，輕聲道：“仿佛又瘦了些，我在你房裏放了京城帶來的點心，你先去嚐嚐，等入了夜再過來陪著，也算是了。”
    水笙沒法拒絕，他不敢回房，可是他除了回房，他並不能去別的地方。
    梁水誠覺出了水笙的緊張，冷笑了數聲道：“原來上次倒是在你心裏留下陰影了，你放心，我可不是特特為你回來的。”
    水笙立刻恢複了神誌，急道：“哥哥，我沒有這個意思，哥哥自然是為祖母回來的。”
    “這個自然，隻是順便要笙弟幫個忙。”梁水誠說著，高聲叫了個小廝進來吩咐道：“帶二少爺去房裏休息吧。”
    水笙如木偶一般被梁水誠扶了起來，梁水誠看不清水笙的眼神，隻覺得寒得徹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