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迫不及待麼？”
    男子俯身看著腳下的燈火，眉眼冷冽，語氣冰冷。
    “確定是衝她來的？”
    “是。”
    房間裏並沒有其他人，卻傳出了一聲暗啞的回答。
    “那人應該進過失落之境了。”
    暗啞的聲音再次響起。
    “哦？野心倒是不小。”
    男子手裏捏著一枚小小的紅色果子，似乎下一秒隨時會將那小小的果子捏得皮開肉綻。
    “先靜觀其變。”
    男子說完，將果子隨手往後一拋，暗黃的燈光裏，一團陰影快速伸縮，紅果瞬間消失在半空中。
    這城市的每條街道，他都曾熟悉，又都不熟悉，那些年走過的街巷，好像已經被拔地而起的高樓所替代，那些曲折的牽著手走過的林蔭道，現在也早就被更為寬闊的六車道所取代，這城市的巨輪滾滾向前，把他們都拋在踟躇的時光裏。
    有時，他會覺得他的記憶停留在了某一個她仰頭朝他展露出愉悅笑容，眼中滿滿都是信任的瞬間。可是，其實，他有些想不起她的容貌了，她的眉目像一副被稀釋了的水墨畫，隻剩下淺淡的輪廓。何其可悲，他覺得他們曾那麼相愛，相愛到世界簡單的隻剩下彼此，是從什麼時候，愛情悄然離他而去了呢？是因為那個男人麼？
    男人轉身，身後的落地玻璃窗上突然出現了幾道裂紋，輕微的裂隙在靜謐的夜裏帶著不詳的脆裂聲，然而隻是0。001秒，那些裂紋就停止了蔓延，以一個倉促的姿勢停在了玻璃上。遠處的天幕倒映著這整個城市的霓虹，透著一種不正常的暗紅色，也許在極遠極暗城市燈火無法抵達的地方有什麼東西正在蠢蠢欲動。
    不聽他的勸阻，仍舊一意孤行的段心悅，他該去見上一麵麼？如果時隔多年再次相見，她會微笑著道一句“好久不見”
    ？還是怔怔落下淚來？亦或是飛撲到他的懷裏質問他的不告而別？或者，隻是什麼也不說，與他相顧無言？
    自從在醫院見過血月之後，段心悅就覺得有不規律的心慌，她始終想不通，如果說攝心會的曼陀羅刺青控製了人的神識，並能夠通過一種空間法術使這些女人在受控製的情況下虐殺目標，這麼大費周章，到底想通過虐殺這些目標達到什麼樣的目的？剜掉雙眼這點她大致可以猜測，一方麵是由於咒術的反噬，曼陀羅盛開的姿態可能與女人的精血有很大關係，另一方麵，追蹤咒術裏有一種可以通過人的五感達到情景同感再現，其中最直接的就是眼睛。剜掉雙眼，收掉魂魄，完美地防止追查，可還是有些說不通。攝心會的咒難道隻需要通過接觸就能發揮作用，不應該需要一個暗示的過程和某種特殊的媒介麼？
    段心悅把手裏的檸檬單手拋起又接住，接住再拋起，最後湊到鼻尖聞了聞香氣。空氣？血？食物？液體？鏡像？語言？不管是什麼，一定是需要某種媒介的，找到媒介大概就能找到破解之法。
    常愜婷的電話一直都在占線中，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她被拉黑了。
    段心悅把手裏的檸檬狠狠拋起，這女人，不仁不義。
    被段心悅斷定為不仁不義的女人，此刻卻正坐在檀香繚繞的靜室裏，捏著一支羊毫小篆，專心致誌地在素帛上抄寫金剛經。換了五百年前，不要說抄，她是連想都不會想的。
    木質門扉被輕輕叩響，門外傳來一把稚嫩的聲音。
    “女施主，主持問你晚間要不要到善堂用膳？”
    常愜婷的筆一頓，也不答話，繼續抄寫。
    片刻後，見屋內沒動靜，門外的小沙彌又叩了叩房門，常愜婷仍然沒有回應，小沙彌隻好撓了撓光腦門，口裏念叨著奇怪，掉頭走了。
    “你倒是跑我這兒躲清靜來了。”
    和尚不是小沙彌，直接推門而入，常愜婷看著一筆劃出紙邊的墨跡，口裏啐道，“香油錢可沒少你的，先敲個門好伐？”
    “阿彌陀佛，多謝施主慷慨向善之心。”
    常愜婷幹脆擱了筆，隔著絲絲冉冉的香霧看他。
    “我真是不懂，段輕荇是怎麼會養出你這種奇葩來的。”
    和尚眉目不動，撥著手裏的佛珠。
    “一樣米養百樣人，施主執念了。”
    常愜婷剜了他一眼。
    “別找我，我不需要積德的事，早八百年就等著佛祖收了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