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心悅第一眼見到不安坐在椅子上的受害人時，首先注意到的便是她那雙過分漂亮的眼睛，看來，篩選的條件和口味真是……
    戴奉淩站在桌前翻看筆錄，一舉手一投足都像根緊繃的弦，翻完之後直接遞給了段心悅。一時間，有不明眼光掃了過來，段心悅想這人在某些方麵還真是遲鈍的可以。她不去接那份筆錄，隻是打量坐在椅子上的女人。
    戴奉淩看她不理自己，眉輕輕聳了一下，也不以為意。反倒是林子冬，張著個大嘴，盯著戴奉淩，一副活活被驚嚇的樣子。戴奉淩冷冷地掃他一眼，林子冬慌忙閉上嘴，狗腿地接過筆錄，然後湊到段心悅麵前，非常甜又響亮地叫了聲“嫂子”。換來戴奉淩一記鐵拳。
    段心悅看著這個莽撞的大小夥子，年輕、朝氣，可惜頂著對熊貓眼，頭發也亂糟糟的炸著，不由好笑。
    林子冬也反應過來這一聲叫錯人了，可是不能怪他啊，他也很無辜！眼睛長在頭頂上的戴頭兒居然會做出諸如商討和征詢意見的舉動，不啻於六月飛雪般的驚悚，不能怪他聯想到兩人之間有特殊的關係啊！
    “嘿嘿——那個——口誤！口誤！”
    林子冬撓了撓那頭亂糟糟的頭發，整個發型更是慘不忍睹。
    “既然是淩晨四點五十來報的案，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
    戴奉淩看著熬了一整夜的林子冬，口氣有些嚴厲。
    “那個——我想著你出現場了，估計也折騰到天亮了，而且，她一來話都說不清楚就暈過去了……我就先守著她醒來，問了情況才給你打的電話。”
    段心悅不由多看了一眼林子冬，心想這莽撞的家夥還挺貼心。
    “錢汐蓮？”
    椅子上的女人聽到段心悅叫她，對著她點點頭。
    “現在沒事了，不介意的話一起去喝杯東西？”
    錢汐蓮眼神在三人之間遊弋，段心悅始終很真誠地看著她的眼睛，良久，再次點點頭。
    “那個——”
    林子冬眼看著被自己錯認成嫂子的段心悅要帶走受害人，不，或許是嫌疑犯，瞬間挺身擋在兩人之間。
    “不行！現在什麼情況都不清楚，你不能帶走她！”
    “為什麼？”
    “不安全！”
    “如果她是受害人，我們有責任保護她，如果她是嫌疑犯，我們有權利拘留她！”
    “那麼——她是哪一種？”
    “她是——她是——”
    段心悅好笑地搖搖頭，側身繞過她準確牽起錢汐蓮的手，入手是一雙完全如冰塊般寒涼的手，手指僵硬，有輕微的顫抖，段心悅牽住她時，她有下意識的掙紮，繼而便將手掌安靜地放在她手裏。
    林子冬想分開兩人，被戴奉淩一個眼神製止了，他著急的看著戴奉淩。
    “頭兒，你倒是說句話啊！”
    一言不發地帶個女人來，這個女人一來又要帶走這個女人，這！這！這！
    “放心，稍後一定會完璧歸趙的。”
    段心悅牽著錢汐蓮往外走，錢汐蓮安靜的跟在她身後，邁步間，光著的腳後跟上滿是幹涸的暗紅色痕跡，在雪白的足間猙獰。
    “頭兒！”
    林子冬眼睜睜看著線索在麵前被人牽走了，而戴奉淩隻是若有所思地盯著錢汐蓮的腳後跟。
    “沒事的。”
    等段心悅和錢汐蓮出了警局，戴奉淩才叫上林子冬。
    “走吧，去聽聽真相。”
    林子冬不可置信地看看戴奉淩，又看看攤在桌上的筆錄，覺得自己真是白忙活了，還不如個來曆不明的女人！但還是架不住好奇心，跟上戴奉淩，他也想看看，這個女人到底有什麼本事，看起來頭兒還挺相信她的。
    段心悅一開始就看到她光著腳，還有腳上已經凝固的血跡，那種淡淡的血腥氣，她不會聞錯，絕對是來自於將死未死之人，透著恐懼，求生的欲望，卻也分外的汙濁。可是她由始至終當看不到，隻是牽著錢汐蓮往對街的咖啡屋走去。
    等紅綠燈的時候，段心悅想了想，今天的八字沒準和咖啡犯衝，一會還是讓戴大警官來買單好了~
    段心悅為錢汐蓮點了一杯熱可可，嫋嫋的熱氣裏，她並不急著打探。
    錢汐蓮盯著麵前的熱飲發呆，美麗的眼睛裏似乎沉澱了千萬種情緒，又似乎什麼都沒有。
    段心悅徑自端起麵前的摩卡，她已經一整晚沒睡了，從早上到下午，先是戴奉淩找上門，然後又去找了常愜婷，現在又陪受害人，真是——勞碌命啊！
    摩卡的香氣在唇齒間打了個轉，段心悅估摸著戴奉淩他們應該也到了，輕輕擱下杯子，瓷杯碟碰撞的清脆聲驚得對麵的錢汐蓮倏然抬頭，眼睛裏是明晃晃的驚惶。
    “錢小姐，那個地方離這裏遠嗎？”
    錢汐蓮愣愣地看著她，似乎不明所以，對她的問題完全沒反應。
    “那麼，我換個問法，送你來的人現在在哪？”
    錢汐蓮整個人突然忍不住打了個冷噤，茫然的眼神染上了驚恐。
    “我不知道。”
    段心悅仔細地觀察著她的表情，知道她沒有撒謊，在警局剛開始看到她的時候她就察覺到了，錢汐蓮身上帶著五鬼搬運術的氣息，看來是有人故意將她從什麼地方運了過來，隻是，不知道，是敵是友，是否和凶手是一夥的。想想也真是諷刺，各門各派本來各自為陣，更是不屑與人為伍，如今攝心會的叛徒，倒是懂得利用資源。
    因為受五鬼搬運術的影響，所以錢汐蓮的五感都變得很遲鈍，這也是為什麼她明明在這冷天光著腳卻完全沒有自覺，而且，她的腳除了血跡，幹淨得太過分了，不管怎麼走，走多遠，都不可能是這個樣子。
    “別緊張，和我說說你眼角的刺青吧！”
    錢汐蓮捧著杯子，小小地啜了一口，緩緩的吞咽。
    “我——我第一次察覺到自己眼角有奇怪的東西，是在收到一條短信好幾次之後……”
    短信？
    “一開始我隻以為是哪個無聊的愛慕者，一直發短信說我看著什麼看著什麼的時候很美……”
    錢汐蓮扯了扯嘴角，最後發現連自嘲都做不到。
    “意識到不對，是有天我下完班回到家，正在卸妝，那條短信又來了……”
    說到這，錢汐蓮突然開始大口喘氣。
    “短信上寫著——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的你真美。”
    “我當時覺得可能是遇到變態偷窺了，然後迅速回撥了電話，但電話一直忙音，沒人接——”
    “再看鏡子的時候，發現自己眼角有一些黑色的奇怪的紋路，湊近再看又沒有了……”
    “從那天起，我總是做很奇怪的夢……”
    錢汐蓮說到這裏，像是不願提及地卡住了，並不肯繼續往下說。
    “頭兒——”
    貓在另外一邊的林子冬拐了拐戴奉淩，“她怎麼沒和我說短信的事？”
    戴奉淩舉起食指豎在唇邊，凝神關注著那邊的兩個人。
    林子冬張著嘴巴點點頭，側頭伸耳朵。
    遇到瓶頸了啊——
    段心悅知道錢汐蓮開始在關鍵問題上隔阻了，看來做的夢很是關鍵，沒準就是這一係列問題的關鍵所在。但目前也不宜追問。
    “那些短信你還留著嗎？”
    段心悅覺得那些短信很有問題。
    錢汐蓮看她沒有逼問自己，明顯鬆了一口氣，點點頭，又搖搖頭。
    “我沒刪，可是，那些短信自己不見了。”
    不見了？
    段心悅歎一口氣，這線索斷的還真是徹底。
    隻好繼續換個話題。
    “你說你看到自己殺了人？”
    錢汐蓮大睜著眼睛，恐懼的表情一覽無遺。
    “那可能是你的幻覺。”
    段心悅忙安撫到。
    “不是！我知道不是！我殺人了！我看見自己殺人了！”
    段心悅看錢汐蓮要暴走，連忙丟了個清心咒到她的靈台，先把她的狂亂平複下來。
    “她也是和我說到這，就再問不出什麼了——”
    林子冬壓低聲音，湊到戴奉淩耳邊，口氣裏透露著滿滿的這個女人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信息。
    戴奉淩不搭理他。據他的經驗，錢汐蓮很可能會在這種時候因為受到刺激而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如果這樣，要第一時間控製住她……
    段心悅看著錢汐蓮慢慢地平靜下來，算著清心咒起效的時間，順便算了算這個清心咒的價錢，到時候該收多少呢？一個清心咒也不便宜啊，每次去找那個該死的和尚加持法力，都要被敲竹竿，誰說佛法無邊，普度眾生的？誰說出家人慈悲為懷的？這比她貪財貪多了！心不淨卻偏偏還能有本事修得一身純正法力，被業內譽為什麼高僧，說的多偉大，其實就是一貪財的禿驢！每次罵他禿驢的時候，他總是斜著眼角看她，一副她無可救藥的樣子，然後頌一聲阿彌陀佛，“段施主，又造口業，難怪於術法上總難有修為，他日若入阿鼻地獄，神佛難救啊！”那一臉假裝的悲天憫人一度讓段心悅恨得牙癢癢的！也不想想當年是哪個臭小子鼻涕邋遢地跟在她爺爺身後，一口一個爺爺叫得比她都親！段心悅覺得自己小時候認識的人，長大後基本都變成了專門治自己的克星，也不知道造了什麼孽，千麵狐，偽和尚……
    段心悅在神遊，忽略了清心咒完全沒入錢汐蓮額間時，她眼角一抹妖異的陰影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