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羽守在慕宇邊上，撫摸著他的頭發，“宇兒，姐姐答應你，不會對嚴徹動手的……”
    秦越目光征詢地看向思羽，思羽沒回頭，仍對著慕宇說話：“宇兒，你若不醒，我叫那一夥人全都給你償命。你醒過來，隻要鷹頭就夠了。姐姐知道，你不喜歡傷很多人……”
    秦越聽了，慢慢退出病房。
    是鷹頭找人開槍暗殺思羽。以慕宇為伏筆，那時慕宇被打就是他的傑作。加上之前的齟齬，之後更加暗流湧動，劍拔弩張。因了黃金榮在查一筆巨款的下落，已經有好幾個兄弟被懲戒乃至處理了。隨時，都可能往上追到那批煙土上去。鷹頭想到思羽手中的把柄，寢食難安。決定殺人滅口，卻沒想到是慕宇替思羽擋了這些子彈。
    秦越這些天在外麵奔波，查的便是這件事。
    他邊走邊思忖著之後的事宜。和一個人撞在了一起。那個人滿臉都是血，瘋了一般，直接把他摜在了一邊，向走廊盡頭的病房狂奔過去。
    嚴徹撞開了虛掩的病房門，有點茫然地走了兩步，直接滑跪在了慕宇的病床邊上。
    那個人躺在那裏。如果不是思羽在，他簡直認不出他來。曾經那麼飛揚、明朗的少年，現在……唯一顯示他生命跡象的，隻是輸液瓶，氧氣罩，各種各樣的儀器。
    如果這裏是太平間，看到這樣一個人，他會直接以為他已經歸天。
    “小宇？”
    “小宇？”
    “小宇？……”
    其實一聲比一聲沒底氣。他去吻慕宇的手，慕宇手上是各種針孔，還有，那煙頭燙出來的痕跡。臉上的血沾在了慕宇手上，成了慕宇身上唯一一抹鮮活的顏色。
    他從樓梯上摔下來，滿頭滿臉的血，頭震蕩得一陣陣的暈眩。仍然往外跑。這是去哪裏？思羽信上寫過地址的……
    來了，真見了他，忽然情怯。
    他愛過、恨過，怒過、怕過，卻從來沒有現在這樣：心怯。怕他不醒，也怕他醒了見他……他若不醒，自己的罪孽連悔過都無處了……之前對他的種種，卻如加於己身。那麼疼那麼傷啊，他若是醒了，肯不肯原諒？
    該拿他怎麼辦？該拿自己怎麼辦？他完全沒了主意。心亂了，甚至，頭腦也亂了。
    思羽看他一眼，還是來了……自己默默退出了病房。但願，他可以把宇兒留住。
    隻要宇兒活著，他們之間如何，她是再也不……
    “小宇？你聽到了嗎？醒過來，我在這裏，我在，永遠都在……”他對慕宇喃喃地說著，淚滾落了下來，一滴滴，灼熱地滴在慕宇的手心裏。那裏蹭著他的血，被淚水一和，氳了開去。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守著他，看到那樣一個他，怎麼可能不心疼？
    思羽就此離開醫院。夜長夢多，她不能錯失了機會。鷹頭當天深夜裏從相好的男旦的宅子出來，死在了回家的路上。
    黃金榮沒有對此追究。這麼一個老資格的師兄，就這麼消失不見，如風過無痕，下麵的師弟都噤若寒蟬。秦越提前和黃金榮講過事情緣由，而鷹頭藏匿的那批煙土，還未轉手，不久之後也讓思羽和秦越找了出來。
    中槍後的第十三天，慕宇醒過來了。
    他深陷的眼窩微微地動，一雙眼睜開，模模糊糊看到的，是思羽、秦越與嚴徹都守在床邊。
    “宇兒！”
    “慕宇！”
    “小宇！”
    他以為自己是死了。隻有死了才能看到這般的幻象吧。
    翕動著嘴唇，艱難地想說話。
    自己好像飄飄忽忽在那混混沌沌的無界裏遊走了太久，疲憊虛弱無比。不知道是怎麼回來的，隻是好像四處飄蕩的時候聽見有人喚自己。有人說他在，他一直在，永遠在……說到後麵是含混的哭腔。奇怪，他在，在幹嗎呢？那個他又是誰？
    好奇想去看看，但分不清方向。這裏茫茫的，根本沒有東西南北。可自己就如被吸過去一般，直接朝一處走過去。
    他的手上好像被什麼係住，輕輕地往前拉。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麵有一點氤氳的血跡，但自己手好像沒有受傷。奇怪，竟然像，手中的血在指引前路……
    到了那聲音的來源處，什麼人都沒看見……忽然一跌，從雲端墜落，他就睜開了眼。
    醫生過來檢查了一番，又看了儀器裏的各項數據，終於決定可以摘下氧氣罩了。
    思羽見到弟弟轉動的眼珠，終靠在秦越肩上，淚水濕了他的肩膀。秦越激動中吻著她的額頭，和她抱在一起。
    他看到了醫生，白晃晃地走了過來。極樂之處應該沒有這樣裝束吧。看來一切都是真的了。
    破碎的記憶一點點聚攏，良久良久，臉上一鬆，是氧氣罩被摘了。乍然離了氧氣，吸入真正的空氣，胸腔有點刺痛。如同，看見那個人的刺痛。
    嚴徹看到他那雙眸子流轉，因為太久沒有睜開，帶一點茫然，宛若新生的嬰兒，黑白分明，如白水銀中的黑水銀，純淨到了極致。一口咬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疼，才能確定這是真的。
    小宇，他的小宇，真的醒了啊。幸福來得突然而洶湧，簡直如悲傷一樣，承受不住。
    摘下了氧氣罩，慕宇喏喏地在說什麼。嚴徹緊張，湊過去聽，細微的，喘息的聲音，卻相當清楚：我不要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