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起  章一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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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白衣潔如故,
    眉點砂朱世無雙。
    千裏獨行漠俗世,
    一柄洞簫亂紅塵。
    (注:千裏獨行,棋局)
    一十六年須臾過,肖府
    當朝肖相國壽終正寢,文帝欽送挽聯,上書:
    忠耿三朝
    廉明七旬
    白紙黑字,筆法剛勁。西璃開國百年,受此殊榮者怕是獨他一人。
    廉明?肖相國遺孤肖傾宇抬指撫過府內的金欄玉梁,麵色神色無喜無悲,眼底卻閃過幾分嘲諷。
    隻怕如今偌大的肖府說是富可敵國也不為過,哪來的廉明?不知西璃國當朝天子敬文帝寫下副挽聯時,存著多少心思。
    朝中幾位前來悼念憑吊的大臣偷覷著肖傾宇,彼此低聲議論,被聽力甚好的肖傾宇不動聲色收入耳中。
    “那個就是相國遺孤?怎麼…”
    “聽說腿從小就殘了,年紀輕輕,可惜啊!”
    “可正遂了聖上的意,他早就想削弱相國的勢利,想不到還沒等出手,這人就歿了,就留下個兒子,該是這幅模樣。”
    “就算他能從那個帶輪子的木椅上站起來,皇上封得從三品大理寺卿閑職,也成不了什麼氣候。”
    餘人紛紛附和,肖傾宇安坐在輪木椅上,把玩手中一團天蠶絲縷金線。
    他生來喪母,父親惡他麵相帶煞,屢屢閉而不見。侯至稍明事理,便被遠送從師至今。
    期間肖相國陸陸續續娶過三四房妻妾,未能為他產下子嗣。聽聞有次偏方有喜,還是因與夥計私通。
    現如今肖老爺仙逝,家中屋舍田地細軟隻能由他‘麵相帶煞’的兒子接掌。就連當朝敬文帝方毋憚,當著人麵也得對忠良之後肖傾宇仁愛謙和,封官賞賜不說,還免了他跪拜之利,允他坐椅上朝。
    但正如那些人所言,從三品大理寺卿誠屬閑職,難有作為…
    昔有四麵楚歌困霸王,今日八方假哭擾皇子。方君乾不屑地掃視靈柩兩側和堂內失聲痛哭的肖相國家眷同僚,他們涕淚縱橫的臉上,細看都帶著幾分竊喜。
    也許出了這道堂門,他們就會仰天笑個猖狂。
    論此事其實也無可厚非,人死不能複生,況且他們與肖相國沒有半點親緣,誰難過,誰才真傻。
    可方君乾偏偏記得,他曾因聽聞一個與他半點不沾親的人死訊而肝腸寸斷。
    但若要問那人姓何名何,家住哪處,甚至生時哪般模樣,方君乾都全不記得,隻依稀能想起是個男子。
    敬過香,方君乾大步踏出靈堂,避開滿屋哀嚎。
    難得來相國府,傳言此地多處富麗堪比皇居,依方君乾的性子,自然要借此機會四處賞玩。
    站在庭院內,目之所及,氣派巍峨的相國府處處奢華。
    玉樹銀花琉璃瓦翡翠廊,金土酒泉明珠山瑪瑙簷,說是富可敵國,當真不假。
    再看靈堂外高掛的挽聯:
    忠耿三朝
    廉明七旬
    頓時方君乾打心底佩服他父皇睜眼瞎的本事。
    金銀珠玉之屬看多自然厭倦,方君乾又見紅木繪柱嵌碎玉的涼亭,實覺俗氣無聊,舉步欲歸。
    才走兩步,依稀聽到洞簫聲,其音冷冽寂寥,卻暗蘊不知多少孤傲。
    宮內擅長吹簫的樂工少說百八十,恐怕加起來不比此聲天籟。方君乾即刻回身,尋音去。
    踏過鎏金鍍銀的亭廊,映入眼簾竟是蔥蔥鬱鬱的紫竹林。
    現下春盛,紫竹葉層疊交織,難以窺見林深處。風過萬千竹葉和著簫音窸窣,翠綠襯絳紫,兩分淒然。
    窮林之餘,方君乾撥開茂密的竹葉,出言感歎,“想不到相國府也有這麼個清雅地,倒是開了眼界。”
    簫聲戛然而止。
    “此處是家母故居,肖相國怕是早忘了府中還有閑地。”
    傳入方君乾耳中的音韻溫潤清朗,毫不比適才洞簫聲遜色。林外空曠,幾間竹屋錯落別致。
    少年背對著方君乾坐在輪椅上,雪衣素,卻顯然是尋常打扮,“府內竟然還有人不為相國服喪,你是何人?”
    放下竹簫,緩緩調轉輪椅,略抬眼,麵容仍淡然清冷,無喜無悲。
    “肖傾宇。”
    那是怎樣的絕色容顏,竟讓自負學識的方君乾不敢妄讚,恐折辱少年。
    黛眉明眸皓齒,麵如冠玉,雙頰稍豐腴則顯肥,稍清減則柴。其容顏秀美,還帶著七分冷冽三分英氣,讓旁人決計無法把他當成女兒。
    若真要形容,方君乾隻能想到兩個字。
    國色。
    最是那眉間朱砂,華貴孤傲。
    方君乾突然覺得,這張臉他曾凝望過無數次,每每午夜夢回,都曾魂牽夢縈。就連他的名字,也…
    “傾宇…”
    “閣下難道向來都陌路人直呼其名?”肖傾宇久未下山,卻也曉得西璃民風守舊,怎會輕易以名喚初識之人?
    眼前這男子年歲約莫比肖傾宇略右,姑且算是少年。相貌生得俊朗,前額飽滿,眼底眉梢盡顯毫不掩飾的輕狂桀傲。
    通常鋒芒畢露的人,死得最早。
    肖傾宇垂下眼瞼,婆娑掌心的竹簫,擺明不想理會方君乾。
    世上就有些人以已為尊,偏偏方君乾是其中之一。
    仿佛絲毫沒有看出肖傾宇不悅,方君乾快步向他走去,“傾宇,我叫方君乾,取君定乾坤之意。”
    “國姓?”西璃是方家天下,看來他不是皇子也於當朝天子脫不了幹係。
    “嗯,我是西璃七皇子。”
    說這話時方君乾走到輪木椅跟前,清晰地聽到肖傾宇一聲冷哼。
    “傾宇厭惡皇室?”
    “非也,在下隻是頗有些感慨。”
    蹲下與他對視,方君乾清楚看到那雙清冷的眼中幾分嘲諷,不禁疑惑,“緣何感慨?”
    肖傾宇不躲不避任他看著,薄唇啟徐言,“據聞當朝聖上器重長子寵愛幼子,相國歿派來的卻是無足輕重的七皇子,當真是人去茶涼。”
    人走茶涼之類的言論方君乾懶得理會,不過…無足輕重?
    眯起眼,方君乾嚴肅地對眼前這個雖初見卻像是早已相識千年的少年說,“你信不信?我這個無、足、輕、重、的七皇子,總有一天會讓你另眼相看。”
    “傾宇,拭目以待。”
    風乍起,擾亂紫竹林清寧。但他肖傾宇十數年淡漠,憑誰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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