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海上的風卷著雪白的浪，一波一波湧向海岸，拍打著海岸的岩石。潮起潮落之間，半空中一群群的海鷗聲聲嘶鳴，不知是快樂，還是悲傷。
    江暮臨躺在林飛羽柔情不移的懷中，仰望著亂雲飛渡的天空，感到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比一切都美好。
    “飛羽，我再也不回委羽山，不回風神教了，我要留下來和你一起，做一輩子的夫妻。”
    “嗯，我願意，從今後我會一輩子對你好，陪你到老。”
    一片潔白的羽毛自空中飄落，落在江暮臨的掌心，江暮臨欣喜的看著，如癡如醉。
    仿佛看到了，這一世的幸福。
    在每個許下的願望裏，都會有你。
    林飛羽緊緊的抱著江暮臨，心已隨著海上的風浪，飛越天荒地老的距離。
    這一生一世，永遠相愛，永不相棄。
    林飛羽的父親林文軒，在京中官至禦史，與他母親長期留居京中，林飛羽與秋羽兄妹守著雲州的老宅。林文軒最惱怒兒子不思上進，終日風流浪蕩，因此一年裏隻回一次家。
    “我爹八月裏就要回來了，這一回我再也不會讓他看不起了，我給他找到這麼漂亮的兒媳婦，他一定會很高興的。”林飛羽對江暮臨講。
    我一定會讓你爹接受我的，我會努力為你做一個好妻子，我們將來的生活會比荔枝蜜還要甜。
    江暮臨用小銀勺舀著瓶中新釀不久的荔枝蜜，是林家花園裏自產的，味道甘美，沁人心脾。江暮臨自己呷了一口，便給林飛羽嘴裏塞上一勺。
    江暮臨已經開始跟林秋羽學著做女紅家事，做一個書香門第的好媳婦，總該上得廳堂入得廚房。
    一切都在幸福的憧憬之中，江暮臨簡直把出來時父母的教誨都拋在了腦後。
    七
    新采的秋葡萄與鮮芒果做頭盤，四涼菜，四熱炒，四湯菜，酒是上好的窨下惠山泉，主食是鱔麵與菜卷兒。江暮臨在廚房裏手忙腳亂了半天，整治的一桌子美酒佳肴，令人垂涎欲滴。
    林文軒夫婦落座，細細品嚐著這未過門的媳婦兒的手藝，臉上流露出讚許的表情。
    “江姑娘，老夫觀你文質彬彬，你到底出身何許門第？家中還有何人？”林文軒停箸問道。江暮臨表現的彬彬有禮：“我是風神教總部左執事，家父江子嶽，乃風神教副教主。”
    “你再說一遍，你是哪個門派的？”林文軒的臉色立時發青了，江暮臨還不知深淺，大聲回答：“我是風神教的。”
    “什麼？”林文軒臉色鐵青，“風神教？你是風神教的人？！”霍地站起身來，一把將滿桌子的菜肴推了個稀哩嘩啦。
    “你們風神教的人，都是瘋子！你快給我滾，滾！”
    林飛羽兄妹與江暮臨都嚇壞了，呆立在那像石雕一般，都是一臉的驚恐。
    “孩子他爹，你怎麼可以發這麼大火？這是咱們的媳婦兒啊。”林母不知所措，趕緊勸說林文軒。
    “什麼媳婦兒？我林家絕不歡迎風神教的人，讓她快滾，滾！”林文軒暴跳如雷，取下牆上掛的劍，直指著江暮臨，“風神教的小妖女，竟敢勾引到我兒子頭上來了？你現在要不快走，就休怪我不客氣。”
    “爹，爹，你怎麼可以這樣……”林飛羽從前麵對父親的打罵都不肯服軟，現在卻低聲下氣的跟父親求情。
    “爹，哥哥他和暮臨姐是真心的，你怎麼能拆散好鴛鴦呢？”……
    滿天的星光伴著月色，溫柔如水。
    江暮臨如同喪家犬，啜泣著走出了林家大門，一路飛跑，哪裏還在意背後林飛羽的叫喊？
    “暮臨，你回來，回來……”
    江暮臨充耳不聞，灑落一路的珠淚。
    迎麵忽然撞到一個人，江暮臨抬頭一看，驚叫道：“爹－－”
    “孩子，你果然還在這裏，讓爹好找，快跟爹回家。”
    江暮臨撲在父親的懷裏哭了，江子嶽疼惜的拍撫著女兒，帶著她離開雲州。
    也許以後的日子，江暮臨再也不會回到雲州了，她的心掉在了這裏，已經破碎的散落一地。
    林飛羽的腳步再快，追不上江暮臨離去的步伐，她去意已決。
    江暮臨回首，但見片片雪白羽毛，漫天飛舞。
    八
    委羽山，風神教聖殿，周遭開遍了雪白的梅花。
    江暮臨赤裸著雙足，踏在聖殿的大理石階上，雪白的聖衣長長的拖在身後，腳上青玉的足環叮當作響。
    天空中落雪紛紛，整個委羽山披上了銀妝素裹。遙望，天地一片蒼茫。
    漫天紛飛的雪花，有如片片潔白的羽毛，飄灑在這個世界上，道是無情別有情。
    江暮臨伸出右手，冰涼的雪花飄落在掌心，已沒有了一絲愛的溫度。
    江暮臨微仰螓首，雙目微閉，兩行熱淚在姣好的臉頰上流淌。
    長長的輕柔的衣袖從光潔如玉的臂上滑落下來，露出臂上一點鮮紅如血的守宮砂，那是風神教聖女必備的標誌。
    作為風神教尊貴的聖女，江暮臨的職責，便是執掌風神教最崇高最神聖的封印，以封印的崇高地位，主持教中一切祭祀活動。
    執掌封印的聖女必須貞潔無瑕，終生不得婚配。
    被指定為聖女的風神教處女，是沒有理由拒絕這項神聖使命的，將終生都許給了風神教的崇高事業。
    父親曾經給江暮臨講過這樣一個故事：
    多年以前，江湖中曾出過一位風姿翩翩的青年俠客，文采飛揚劍術超群，以毛筆為暗器，在江湖中頗有名氣，號曰神筆書生。
    隻為在一次武林大會上，神筆書生邂逅了風神教的絕色女子淩羽仙，竟是一見鍾情不能自拔。
    淩羽仙並非流水無情，然而從那以後不久，她便被選為風神教聖女，從此再不得對任何男子動情動心。
    神筆書生從此在江湖上消失了，有人說他考取了進士，從此入了官場，再不問江湖之事。
    神筆書生的名字，叫林文軒。
    莊子有雲：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每個人都在守候著自己的那份幸福。但是太多的人，隻猜到了開始，卻猜不到結局。
    尾聲
    時光流逝，年華似水拋人容易去。
    12年後，江暮臨帶著自己的弟子，來到京城長安，為風神教布道。
    京城繁華喧囂，六街三市，紅男綠女往來其間。江暮臨早已不是當年的無知少女，對世間繁華美好都心存眷戀。
    行走在長安城寬闊的街道上，江暮臨的腳步很快，身邊的女弟子都快跟不上她了。
    驀然，迎麵走來一位藍衫束發的道士，一臉的落寞，蒼老不堪，滿臉的胡子拉碴。
    “林飛羽？”江暮臨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立時停住了腳步。
    “師父，你怎麼了？”女弟子看出師父的神情有些異樣。
    “他是林飛羽，是我所愛的人，他會永遠愛著我。”江暮臨說著，飛跑上去，拉住了那道士的衣袖。
    “飛羽，飛羽，你看看我，我是你的暮臨啊。我剛才跟我徒弟說，你會永遠愛著我。”
    對方卻是陌路人一樣的冷漠。
    “你是誰啊？貧道從來都沒有見過你。”
    他甩開她的手，轉臉頭也不回的走去。
    江暮臨呆住了，一時竟像個傻子一般呆立在街中。
    “師父，你想必認錯人了，我們走吧，還有事等著我們辦呢。”女弟子輕聲對她講。
    江暮臨仿佛明白了，依舊向著應該去的方向而去。
    她看不到，背轉身離去的林飛羽，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