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版本  第五十五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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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山頂上居高臨下看過去,赫梯大軍在她眼前一覽無餘。他們的帳篷一順溜排開,遍布了整個山穀,三角形的旗插在每一頂帳篷頂端,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在晨光中顯出血一樣的紅色。隨風遠眺,在天與地的交接處,巴比倫深藍色的城郭山形的城垛華麗的金質浮雕城牆,均濃縮成底格裏斯河邊的一個渺茫的黑點。
    雖然很遠,她也能聞到誘惑的味道。晨曦下的巴比倫城,美如蕩婦,靜似處子,毫無戒備地站在光亮處,誘惑著河對岸的赫梯人,“來征服我吧!”她定當如是說,“我難以抵抗您的力量!請讓我跪在您的麵前親吻您腳邊的塵土吧!”
    要麼巴比倫王養了一群飯桶,要麼他自己就是個大飯桶!敵人就在一步以外虎視眈眈,他竟能泰然自若地任由河兩岸空蕩無人!他難道不知道嗎?赫梯之所以還按兵不動,不是想給他乞降的機會,而是在等待喀西特人的軍隊。
    如果是我!如果是我!她又輕蔑又驕傲地想,哪怕明知道是以卵擊石,我也會拚他個魚死網破!連個對峙的架勢都不敢擺,巴比倫王你真太窩囊了!
    不過呢,這不關她的事,巴比倫一敗塗地才好,讓法老心焦氣躁,打不了勝仗!隻要他失敗一次,她就能讓他一直失敗下去,教他再不敢對大綠海沿岸指手畫腳!在那之後,她就要把矛頭對向赫梯王家了——伸向大綠海的另一雙手!隻有從這兩雙手的掌握下解脫,畢布勒才能真正享有一國的尊嚴,自由的尊嚴!
    但現在,赫梯王家是她要倚仗的力量,她不能妄動。
    汨公主輕甩一鞭,駕馬急馳下山,徑直衝向赫梯人的紮營地。
    “快去通報!畢布勒的汨公主,求見維加王子!”她羈住馬揚聲喊道,並將那柄鐵劍扔給了巡兵。那上麵錈有不容置疑的王家標記,她估計維加王子會扇著翅膀飛來見她。
    可等了好半天,才有個赫梯兵小跑過來,“請跟我來!”他說,“穆爾西利司大人要見您!”
    這真是意外驚喜!首先她沒想到穆爾西利斯王子會親自在此坐鎮——看來巴比淪確是沒戲可唱了,其次,她也免不了賭徒心理,這柄劍及那個懷孕的女人若屬於穆爾西利斯王子,豈不更妙?
    與在哈圖薩司城時相比,穆爾西利斯王子似乎憔悴了不少,但他冷冰冰的淺灰色眼睛卻極有神,明亮得會讓第一次拜見王子的人產生錯覺,以為他其實是個內心充滿熱情的人。隻有真正跟他打過交道才會醒悟過來,他就跟冬季的哈圖薩司城一樣陰寒無趣。好比這會,他明明知道她進了帳篷,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裝出一副深思的樣子摩挲著那把佩劍。
    “您好!”汨公主向他行禮,她畢竟是站在赫梯王家的實權人物麵前啊!
    穆爾西利斯王子發出一聲模糊的應答,繼續用心地端詳著劍。汨公主不明白他的意圖,她不想讓自己表現得像個傻瓜,所以也用心地端詳著那把劍,看誰能先找出贗品的證據。
    這糟心的沉默,等著一縷陽光來撕破。那新灑進來的陽光,是維加王子的笑容。他大大咧咧地掀了簾帷跨進來,手裏捧著酒杯,嘴裏嚼著食物。
    “哥!你找我啊?”他口齒不清地問,一仰頭喝光了酒,邋裏邋遢地用手抹抹嘴巴,目光捎到汨公主,他挑挑眉毛,吹了聲口哨。
    “您出落得越來越耀眼了!”他笑嘻嘻地靠過來,看樣子似乎很想摸一摸她長長的卷發。汨公主不禁冷笑了一聲,退開一步,她在哈圖薩司被激傷的自尊心還沒痊愈,雖然與愛無關,她還是覺得很受傷。
    “哎,別躲——!”他嚷,“您美麗的頭發上落了根雜草,動人的汨公主,請允許我——”
    她還沒允許呢,他就伸了髒手要來整她的頭發。
    “維加!”他那不苟言笑的哥哥終於出聲製止了弟弟的胡鬧,“你要玩多久?”
    維加王子笑出了聲,他略過汨公主,晃著酒杯湊到他哥哥麵前,笑道:“巴比倫最好的蜂蜜酒,您要來一杯嗎?”
    穆爾西利斯王子揮揮手,將鐵劍亮到他的嬉皮笑臉前,冷冷地瞅著弟弟神速收起了輕狂模樣。
    “呃,”維加王子的聲音窒息般地從喉嚨裏被壓擠出來,“我的劍!”
    “認得就好!”穆爾西利斯王子冰冷地說,對弟弟蒼白呆滯的表情視而不見,“我好奇的是,它怎麼會到了汨公主的手中?”
    “什麼?!”
    維加王子大喊一聲,他一下子跳起來,劈手奪過自己的劍,汨公主隻見劍柄處紅光一晃,來不及做任何應變,他已箭步躍至眼前,頃刻間扼住她咽喉,她登時呼吸困難。
    “別動!”他耳語般說,“乖乖聽維加問話……”
    汨公主大怒,眼中噴射出詛咒的焰,焰化了水,變成淚,滾滾而下。
    我要變成雷!死後我要變成雷!劈死你!劈死你!
    她還沒有變成雷,可維加看上去已經被劈到了。他的嘴唇在顫抖,他的眼睛在顫抖,除了他扼著她的手,他的心和他整個身體都在顫抖,但是他的聲音,一絲不亂地飄進她耳朵。
    “她—還—活—著—嗎?”
    她無法回答,她甚至連呼吸都難以為繼,她隻能一瞬不瞬死死瞪著維加王子,他的哥哥悠閑自在地站在後邊,等著看她被活活掐死!
    赫梯王家的血是壞的!,混了詛咒的毒,混了癲狂的冰,滿族都是瘋子!冷酷的瘋子!
    “她—在—哪—裏?”
    他的雙眼變紅了,臉色變得死一樣白,抵著她脖子的手像酷寒天結了冰的鐵。
    一起死吧!她絕望地想,你瘋得該死!一起死吧!
    她的耳朵嗡嗡直響,眼前漸漸暈黑了,他的話裏夾著奇異的嘶嘶聲……
    汨公主兩眼一翻,暈死在他手裏。
    維加王子猛然一驚,倉皇鬆手,汨公主軟癱在沙地上。
    他呆了呆,不敢去探她鼻息,回頭求助般望著哥哥,極度心慌意亂的神情。
    穆爾西利斯王子順手拿起水杯,走近來潑了汨公主一頭一臉,以可怖的嫻熟手法三下兩下就弄醒了她。“你太衝動了,維加!”他訓斥弟弟道,“你把母親死前的叮嚀都扔到哪去了?遇事要保持冷靜!如果你不想弄死她,為什麼使出殺招?萬一她不巧死了呢?你該找誰討你急需的訊息?”
    維加王子不語。他屏息凝神,等待汨公主的意識恢複。她濕淋淋地開始發抖,這可憐兮兮的樣子看上去才比較像個姑娘了。真是個無法無天的女人!既生成女人就不該跑到戰場上來胡鬧,她以為這裏是憐香惜玉的風月場麼?
    “汨公主,你若真如傳說中那般聰慧,就該明白這都是你自找的!我不知你是從哪裏得了維加的佩劍,帶著他的劍,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居心叵測!想脅迫赫梯王家就要付出代價!你以為你那點小聰明就能騙得我公開與法老為敵?現在就把你的來意說明白!否則別怪我打斷你的手腳把你扔出去!”
    穆爾西利斯王子,也許自他生下來就不知道七情六欲是什麼,他說的每一句話都不帶感情,隻要他願意,立刻就能把他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變成現實。
    汨公主哆嗦著,冷得牙齒格格作響。她費了好大勁才吐出了一句完整的話:“你的女人都在我手裏!現在還活著,如果你不想看到一屍兩命,就援兵畢布勒吧!”
    維加王子迅速跪下來,“說詳細點!”他命令。
    “那個女人……”她喘口氣繼續道,“兩個月前到畢布勒來,懷著4個月的身孕,帶了你的佩劍,皮膚比死人還要白——”
    “眼睛呢?”他追問。
    “她差點流產,昏在馬背上,我出城時她還沒有醒。曼圖赫特普和另一個男孩跟著她……”
    “西頓王的小兒子曼圖赫特普?”
    “沒錯!”
    “兩個男孩都多大?”
    “曼圖赫特普十五歲,另一個看起來不超過十二歲!”
    維加王子霍然起身,“哥!”他說,聲音異常平靜,“我非去不可!”
    “你敢肯定這個女人懷的是你的孩子?”
    “我不是傻瓜,哥!”
    “隨隨便便把佩劍和孩子送給一個女人,本身既是愚人作為!”穆爾西利斯王子冷冷道,“維加,你清楚我很需要你,在這個節骨眼上!”
    “我會回來的!”維加王子斬釘截鐵道,“我還要把巴比倫城送給她!你等我幾個月,再過幾個月巴比倫也跑不了!”
    他堅定的語氣令穆爾西利斯王子的臉色好歹是緩和了一些,他不勝厭惡地看著汨公主,“你呢?”他冷冷道,“想得到寬恕,必須要有坦白的誠意!”
    “當法老兵臨畢布勒時,我隻要赫梯王家助我援兵!”
    她原是想獲得赫梯王家公開的支援,但王子已經明確表示,他不想和法老正麵為敵,那隻好她退一步了。
    “維加,汨公主要挾的人是你,援兵畢布勒的事,你自己看著辦吧!”穆爾西利斯王子淡淡道,“我會等到你回來,你最好別再讓我心焦,另外——我還是要祝賀你,算來沒幾個月,你就要做父親了!這一點令我感到非常欣慰!”
    維加王子勉強牽了下嘴角,讓哥哥以為他是在幸福地微笑。可神知道——惟有神知道,他的心剛被狠狠插了一刀。刀還插在心上,他不能喊痛,他連痛苦的表情都不能有,還得帶著繼續流血的心,去求他心愛的——但卻懷著別人孩子的——綠眼睛女子,幫他拔刀止痛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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