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版本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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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綸稍覺安慰,掙紮著想要站起來,突覺胸口一陣惡心,差點沒昏厥過去,她不得不重新坐下來,努力抑製著想嘔吐的衝動,從牙縫中擠出自己的願望:“我……必須……回去!……必須……回……底比斯……去!”
女子扶住她,柔聲安慰道:“別激動!你大概很少乘船吧,不安靜的坐著,會覺得很難受的。你要是想回底比斯,總會有機會的,也許你的主人恰好要去都城,那你可以又回底比斯了!”
“我的主人?!”可綸倒抽一口涼氣,“我的主人是什麼意思?我沒有主人!”
女子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一動不動注視著可綸,好象看見了一個從不曾見過的怪物。沉默間,她們的頭頂傳來吱呀吱呀的聲音,有火光透了進來,通往甲板的艙門被打開了。
一個男人慢慢走了下來,手上拿著一盞風燈,他瞟了一眼可綸,臉上微現喜色:“醒了就好,我隻怕你會有什麼毛病,那樣的話,可就賣不出好價錢了。”
“賣掉我?!”一種從未有過的憤怒直衝進大腦,可倫怒極而笑,“哈,就憑你也配?!”
男人轉手甩了她一記耳光,快得她都來不及躲。“在我的船上放肆!你好大的膽子!”他的聲音又冷又硬,“你這樣卑賤的女奴,竟敢對我囂張?再多嘴,就割了你的舌頭!”
“我要殺了你!你看著吧,我說的出做的到,我一定要殺了你!!!”可綸氣得昏了頭,衝上去把商人推來搡去,雙手撲打著,想扇回他幾個耳光。
商人因為一手拿著風燈,所以隻能騰出一隻手來自衛。埃及的女奴哪有這麼凶悍的?她簡直就是托羅斯山脈的亞馬遜戰士。混亂之中,風燈還是掉在了地上,紙草做的燈罩很快燒了起來。剛解放了一隻手的商人頓時顧不得去反擊可綸,慌忙將可綸推開,脫下外袍奮力撲火。
可綸沒有半點猶豫,一個箭步越過他,撲向那些陶罐,隨手推倒一個陶罐,罐口封得很嚴實,半滴油都沒漏出來。她大急,與此同時,那商人怒吼一聲,看穿了她的居心,沒等火苗全撲滅,便向她張牙舞爪地衝過來。可綸急忙將陶罐狠命一推,翻倒的罐子骨碌碌滾過去,商人沒來得及刹住,被拌倒在地。可綸沒給他爬起來的機會,又推翻一個陶罐,罐子壓在他身上,可綸再推翻一個,前後兩個一撞,居然碎了一個,油象噴泉一樣湧出來,火苗刹時成了火線,高高竄起,商人發出可怖的驚叫。這似曾相識的一幕使可綸怔了半秒,她沒有多耽擱,飛快地往那扇艙門跑,商人拚命伸手,想絆住她,遲了一步,她已經跳過了他,衝到了門口。倉促間,她瞥見那姐弟倆還縮在角落,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他們反應不過來,雙雙呆若木雞。
“快跑!”可綸大叫一聲,再也顧不得他們,使勁推開門,沒頭沒腦地撞向聞聲而來的人們,她憑著一股衝勁在人堆裏闖出一條路,沒人來抓他,他們都忙不迭的下去撲火救人,她飛奔向船舷,想也沒想就跳了下去。
便是在躍入尼羅河的那一刻,她分明聽見有個女聲在高喊:“納科特,跟著小姐!保護她!保護自己!快跳!”
跟著我?去天堂嗎?
可綸顧不得去想更多,一落入水中便極力穩定自己的重心,盡全力劃水,拚命地向岸那邊遊去。她能聽見後麵有人追來,那人也遊得很快。她迅速吸了口氣,紮入水中,潛遊,連吐氣都很慢很小心,生怕被追趕者看見了氣泡,發現她的蹤跡。
水流並不緩,她漸感體力不支,撲騰水花的雙臂越來越酸軟,她小心翼翼探了探底,仍踩不著地,縮回腳時,仿佛碰到了什麼東西,硬硬的,又有點柔軟,她沒留意,繼續向對岸遊,時不時試探水的深淺,目光死死盯著對麵岸上的那株高高的棗椰樹,它仿佛近在眼前,可她遊了好久,它還與她保持著距離。
不要放棄!不要放棄!再一點點!堅持住!再遊100下就到了!一、二、三、四、……二十五……四十六……七十……八十……一百零一……一百四十三……
突然,她的膝蓋、手肘同時觸到了地麵!原來她已經到這麼淺的地方了!
驚喜之下,她試著站起來,搖搖晃晃地剛立直了,一波水襲來,複又跌坐在河灘上,水花四濺。眼前一陣眩暈,熱浪直撲她的臉,她這才抬眼看了看天色,日照當空,該是正午時分。
“小姐!”
一聲尖細的叫喊震動了她,她茫然回頭,視線落在一張稚嫩的小臉上,這孩子正朝她遊來,嘴裏大喊:“小姐!”
她想起來了,那對姐弟!船艙裏的那個弟弟!
可他的姐姐呢?還在船上嗎?
她下意識地尋找那著火的船,它已然行得遠了,有煙繞在它的桅杆間,船上諸人的叫喊隱約可聞。但願他們不會追來!
稍稍打量了一下四周,她已身處一個荒僻的河心小島,很小,生滿了一眼望不透的蘆葦莎草,間雜著零星幾株棗椰樹,河麵上拂來的微風吹得枝葉草叢沙沙輕響,那裏麵會不會突然躥出一條尼羅河巨鱷?
狠命遊過之後,突然踩到堅實的沙地,才會真切地感到自己著實已筋疲力盡。可綸癱坐在地上,喘著粗氣,睜著雙眼瞪著眼前澄淨清透的蘭色天空。後腦勺仍在隱隱作痛,那個老美女為什麼下手那麼重?她們素不相識,何必一見麵就要致她於死地?這真是個複雜世界,利益得失縱橫交錯,得罪了誰都不知道,莫名其妙就有可能丟掉性命。對這個古代世界的厭惡感再度充斥了她整個腦海,可她現在顧不得這些情緒,如果真的有神——哪怕是那個不負責任把她送來的惡作劇之神——請保佑她能安全離開這個小島,不要遇上鱷魚河馬眼鏡蛇,也不要感染上瘧疾肺病腦膜炎,讓她先喘口氣,再讓她有力氣遊去另一個彼岸吧!
“小姐!”
隨了這聲叫喚,男孩濕淋淋地爬過來,身上的水濡濕了周遭的沙。他稚氣未脫的小臉斜傾過來,擋掉了她眼前的藍天,她現在隻看得見一雙圓圓的眼睛,黑得水亮。她從這孩子黑色的瞳仁裏看見了自己狼狽不堪的倒影。
“我叫可綸……”她乏力地告訴他,“別叫我小姐。你叫什麼?”
“納科特。”男孩回答,他的呼吸平緩,仿佛遊這麼點距離根本算不了什麼。
“你的家是在底比斯城嗎?”她再問,試圖也調勻自己的呼吸。
“我不知道,可綸姐,姐姐說我們沒有家。”
那種煩擾的感覺又湧上來了,可綸皺了眉頭甩開它,勉強支撐自己坐起來。正午的陽光熱辣辣地射下來,水汽蒸發的那點涼意很快煙消雲散,額前耳際滴滴答答地淌著汗珠,她這才覺得自己像塊烤盤上的太妃糖,已經在融化了。朝著船去的方向極力張望,那船已成了視線裏的一個黑點,繼續噴吐出黑色煙霧,微波蕩漾的河麵上,不見有人遊過來。
似乎能暫時鬆口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