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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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從地平線上卷起,一路翻雲覆浪,濃重的鹽味混合在風中,滑過船舷,鼓滿皮製風帆,嘩嘩作響。蔚藍是天空才有的美麗色彩,這凝結在空氣中的蔚藍色,迷住了翱翔海上的燕鷗,它們不斷用翅膀在空中畫出銀白的飛行弧線,莫非它們生來便是為了追尋這透明虛妄之美?
可綸站在高高的陽台上眺望這海景,涼爽的風悠悠拂過她的臉頰,她幾乎就要陶醉在這宜人的地中海氣候裏了,無論是埃及、德卡,還是三千年時空之外的爸爸媽媽,都已經顯得那麼遙遠,那麼不值得去煩惱………——等一等!自己什麼時候起變得這麼沒誌氣了,別忘了,我不能在這裏呆一輩子,我得趕快回到原來的世界去繼續學業,繼續走應有的人生之路。我現在隻不過是在遊玩而已,要是總是想著沉醉於遊玩的樂趣,我這個人活著還有什麼價值啊?清醒過來吧,別讓這溫暖的腓尼基風吹昏了我的頭!
“‘未知’在這裏觀賞風景嗎?”
可綸轉過身,看見推羅王希瀾正疾步向她走來,“您來的正好,推羅王!”她說,“我有一件事想拜托您!”
“請別說得這樣客氣,‘未知’的吩咐就是我的命令!”希瀾帶著敬重的口吻回答。
“我想盡快回埃及去,您是否可以調派一艘船將我送回去?”他那親切的態度讓可綸看到了希望,滿懷信心地往下說道:“當然了,我是您買下的奴隸,不過我一定會想辦法把贖金付清。”
“‘未知’就是在埃及不幸落到了奴隸商人的手中,那種危險的地方,‘未知’為什麼還要回去呢?”
“隻有回到埃及,我才能離開埃及!”這話一說出口就有說不出的自相矛盾,可神知道那的確就是事實。可綸滿懷期待地看著推羅王,認為他應該有這個智慧理解她的苦衷。
但是推羅王拒絕了她。“‘未知’的請求,隻有這一個是我所無法應允的,”他說,“我沒有這個權力讓‘未知’離開。”
“這話也太可笑了,”可綸不由得氣惱道,“您不是推羅王嗎?不是整個推羅的統治者嗎?怎麼會連讓女奴自由的權力有沒有?您別消遣我了!”
“請不要生氣,‘未知’。我隻是推羅城的管理者。推羅——不,不隻是推羅,腓尼基北部的諸城邦,包括西頓,卡捷什,都臣服於赫梯皇家,我們的最高統治者,是赫梯皇家的穆爾西利斯王子。您也不是女奴,而是尊貴的穆爾西利斯王子想見的神使!”
“你是不是在對我編故事啊?那個什麼王子我從來都沒聽說過,他為什麼想見我呢?我沒多久前才無意中到的埃及,他怎麼會知道我的存在?他能未卜先知?或者赫梯與埃及離的很近很近,以至於他這麼快就聽到了風聲?”
“不,‘未知’,赫梯距離埃及非常遙遠。它包括了小亞細亞的大部分地區,疆域一直延伸至黑海沿岸,並不斷向幼發拉底河上遊擴張,更占據著腓尼基幾個富饒的城邦。在我看來,它是唯一能與埃及相抗衡的強國,而且論起論征戰領地,穆爾西利斯王子顯然比年少的埃及法老有更多經驗。”
“那位王子原來是個戰爭狂人啊!”可綸哼了一聲,第一次聽見旁人指手畫腳地評說德卡的不足之處,她心裏有點不舒服,忍不住為遠在千裏之外的少年王分辯道:“可我覺得能夠為國家帶來和平的統治者更得人心。”
“‘未知’是這樣想的嗎?”推羅王並不和她爭,“關於‘未知’將要降臨的預言,早幾年就已流傳開了。據說作出這個預言的埃及大祭司,認為‘未知’會帶來災難。因此王子覺得這正是一個絕妙的契機,可以借助‘未知’的毀滅力,將腓尼基南部城邦連同塞浦路斯一同從那位驕傲的埃及王手中搶過來。我遵照王子的吩咐,命令商人們盡力尋找與眾不同的埃及女子,或許在那之中,就會有一個是悄然降臨的‘未知’,在埃及人找到她之前,將她帶來腓尼基,敬獻給王子。”
“又想利用我!”可綸很不高興瞪著希瀾,“推羅王對我這麼客氣,也是因為我是王子要的禮物吧?”
“請您千萬別這麼想,對我來說,‘未知’是到訪推羅的貴客。事實上,我正打算挽留‘未知’能在我的宮中多住幾日。王子目前正在北方的山區征服蠻族,要一直等到冬季他才會返回哈圖薩斯城,所以‘未知’不如先在風和日麗的推羅住上幾個月,然後再啟程前往赫梯。”推羅王微笑道,“我的王宮因有您的存在而蓬壁生輝,阿爾啟迪凱也非常的喜歡您哪!”
哼!你少在這裏講漂亮話了,想把我軟禁起來然後送出去,可沒那麼容易!可綸扭頭不去看他那張和和氣氣的笑臉,邊往外走邊說道:“那我就去陪著阿爾啟迪凱吧!誰讓我也這麼喜歡她呢?”
推羅的小公主就坐在花園的葡萄架下,納科特就在她的身邊。看見可綸走來,他喚道:“小姐!”
“是可綸姐姐來了嗎?”阿爾啟迪凱伸出小手,可綸握住了,問道:“玩得好嗎?”
“恩,納科特對我講很多外麵的事情!”她興奮得仰起臉,雖然她看不見,“您來了真好!宮裏一下子變得有意思了!”
“是嗎?可我卻很想回到埃及去呢!”
“埃及?”小公主現出迷惘之色,“埃及是怎樣的地方呢?我曾聽曼圖赫特普說,統治著埃及的法老王,很殘暴,很年輕,殺人的時候眼睛都不會眨一下,他一定比不上哥哥!”
“他是在嚇唬你呢!”可綸笑起來,腦海中浮現出德卡的模樣,那俊朗秀氣的麵容怎麼看都不會像是小公主口中的殺人魔啊。“你哥哥……確實比埃及王脾氣好很多,不過……他也並沒有那麼可怕啊——那個曼圖赫特普是誰呢?”
“他是西頓的王子,常會來推羅玩。他總是對埃及的事情那麼感興趣,我想,一旦他知道埃及的神使降臨在推羅,一定會星夜兼程地趕過來看您的!”說到這兒,小公主輕輕用手指摸索著可綸的臉,“我真想知道,可綸姐姐的綠色眼睛,究竟是怎樣的美麗!”
可綸吻吻女孩潔淨的額,低低說道:“可憐的阿爾啟迪凱!”
“不,我不可憐!”小公主立刻說道,“為什麼感知事物一定要用看的呢?能夠看到,所以才會覺得眼睛的重要。我生來便什麼都看不見,可是我有心,哥哥說,我可以更安詳地用心來感知一切!”
可綸被這小女孩堅定的話語迷惑住了,她真是瞎的嗎?為什麼與印象中的不一樣呢?有很多的盲者,總是對自己的“看不見”忌諱著,常常隻是羨慕著別人的“能夠看見”,而將自己的心門禁閉。他們不單是雙目失明,連心靈也不複明亮了。可阿爾啟迪凱,似乎有某種信念在支持著,在她茫然的眼眸後,有一片陽光,燦爛無比。
所以可綸將小公主拉入懷中,“對不起!阿爾啟迪凱!”她懇切地道出自己的歉意,“阿爾啟迪凱有一顆明亮的心——我卻不小心忘記了,真是對不起!”
“明亮的心,可綸姐姐也有的!”小公主微微笑著說道,“您也一定能夠感知到,阿爾啟迪凱有多麼喜歡您,多麼喜歡納科特。也許您真的很想回到埃及去,也許哥哥將您留下有他自己的用意,但是可綸姐姐,阿爾啟迪凱是真心的希望您能留下,您知道嗎?”
“我知道!”可綸這才明白,原來她的不快已然為小公主所發覺了,這小女孩正試圖安慰她呢!一陣暖流湧過心頭,可綸幾乎要為此而感動了,她握緊女孩的手,承諾似的的說道:“你別為我擔心!阿爾啟迪凱,能和你呆在一起,就算不回埃及——也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