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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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尼羅河三角洲往南,經過第四王朝的金字塔群,就到了下埃及首府孟菲斯。這座城市在過去兩千年間一直作為整個埃及帝國的首都,但是新王國時期的法老們始終不能忘記他們的出身地底比斯,如今的底比斯不但是埃及的經濟和政治中心,更因那些氣勢恢弘的聖廟的存在而使孟菲斯相形見絀。往昔的榮耀在孟菲斯的大街小巷業已消失無蹤,隻有當夕陽照上遠處巨大的金字塔,在城中投下一個過去的王朝的陰影,那積澱了千餘年的王家氣派,此時才悄悄地從孟菲斯城的骨子裏透出來。
哈夫拉親王站立在露台上,眺望從城東奔流而過的尼羅河,在他身後的烏木臥榻上,先王的第二王妃——佩特拉女王和他的母妃,正側身躺著,傾聽大神官從底比斯捎給她的訊息。
“德卡親自把那姑娘抱上了‘我的天下’?!”王妃驚訝地看著阿奇,脫口而出,“還和顏悅色的?!”
“是月神廟的祭司長親眼所見,大神官聽了之後也相當詫異!”阿奇回答,“還不止如此,法老還邀請‘未知’登上王家遊船,一同遊覽尼羅河。”
“沿岸城鎮的埃及百姓大概都為有幸得見天顏而雀躍吧,德卡這小子,真以為那個‘未知’是神的賜禮嗎?”
“法老是這樣對大神官說的。”
“納魯斯打算怎樣安置這‘神的賜禮’呢?這事該歸神廟管啊!”王妃漫不經心地輕笑,言語間對這“未知”倒很有些好奇。
“法老已明令禁止神廟方麵再管這件事。”
“是嗎?德卡想依自己的心意來處置那姑娘?甚至不在乎祭司們的不悅?嗬嗬,怪不得納魯斯終於做出了我已期待很久的決定。”王妃說著招手將侍女喚來,道,“待會記得要給阿奇十個金幣做回程的路費啊。”
阿奇喜上眉梢,連忙行禮,道:“謝王妃的賞賜!”
“你退下休息去吧,連夜趕路,辛苦你了。——哈夫拉,你站在那兒幹什麼,過來!”
之前一直用心旁聽卻沒有做聲的哈夫拉親王,順從地走過去,“吹晚風了,母妃,還是到屋子裏去歇息吧。”他說,同時征詢地望著第二王妃。
“你總是像這風一樣的溫和,哈夫拉,如果你能有德卡一半的銳氣,我也不用為納魯斯的猶豫不決而等候這麼多年了。”王妃拉住她兒子的手,讓他坐在自己身邊,“母妃並不認為你有任何一處會比不上德卡,但是要成為埃及的統治者,沒有點霸氣和心機是不行的。”
“母妃,我永遠都是德卡的臣子,我不會覬覦王座的。”哈夫拉親王肅然道。
“哈夫拉,你是先王的長子,在將近十年間你一直是王位的唯一繼承者,這個王位本來就是你的,如果德卡沒有出生……”
“母妃!”親王急忙打斷母親的話語,“請別說了,我能明白母妃的心意,但那是不可能的,第一王妃不但生養了德卡,更將德卡培養成比我更優秀的繼承人。”
“哦,哈夫拉,你在怪我那時不曾用心養育你嗎?”第二王妃伸手輕輕撫摩兒子的臉龐,低聲道,“母妃也沒有辦法啊,身為努比亞的公主而有幸為先王生下王子,就已經被後宮那些出身高貴的姘妃妒忌了。埃及王室是如此看重血統的純正,要想讓你成為受擁戴的埃及王,母妃隻能用盡心思來爭取神廟方麵的支持了。本來一切都很順利,先王已授命王家書院教你如何整治國家,佩特拉也成為了上下埃及的大祭司,可偏偏在此時,之前一直無法生養孩子的第一王妃,出人意料的懷孕生子了………”
“我記得當時父王真的是非常高興,在慶祝的酒宴上,第一次見到父王開懷大笑,一邊笑著一邊激動得眼中淚光閃閃。”哈夫拉親王回憶道,原本沒有表情的臉上也露出了微笑,“那時,每一個人都是笑著的。”
“是啊,他最寵愛的人終於為他養下了繼承人,他興奮得忘乎所以了。”王妃冷冷道,“那些慣會討好他的大臣們,立刻就向他進言,說德卡才是神賜的繼承者。哈,又是神賜的!他們埃及人無論做什麼,都要借用神的名義。而埃及的這些亂七八糟的神,我從來是不信的!”
耳聽母親說出這些大不敬的話,哈夫拉親王隻好裝作沒有聽見,他心裏很明白母親為什麼要突然對他推心置腹地說這些,德卡安心要和神廟做對,母妃正好可以利用神廟的力量來反對他,但是,母妃真以為德卡對她和大神官的圖謀一無所知嗎?向來缺乏耐心的德卡,也許正是想籍由矛盾的挑明而將威脅他統治的勢力一網打盡?
一時間,沉默彌漫在母子之間,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有使女前來掌燈。借著燈光從露台斜望下去,可以看見宮門。門正緩緩開啟,有十個奴隸抬著一乘金色的轎子走進來——那是佩特拉回來了,也就是說,祝祭第四天的獻祭結束了。再過三天,他們就可以啟程返回底比斯了,沒有佩特拉陪伴的德卡,是否會感到寂寞呢?
“哈夫拉,我們進去吧!”這時王妃說著站起來,又在兒子的耳邊極低極低的囑咐道,“關於德卡和‘未知’遊玩的事,不要對佩特拉提起!”
“我明白,母妃!”哈夫拉親王回答,即使母親不說他也知道,自己聰慧美麗的妹妹佩特拉,在對待德卡的感情上,似乎總有些不可理喻的神經質。
“母妃!”伴隨著這柔和嬌媚的聲音,垂地的簾幕上現出一個淡淡的影子,看來宛如蘭花一般窈窕精致。
“進來吧,佩特拉!”王妃坐下吩咐道,哈夫拉親王垂手立在一邊,目不轉睛注視著掀簾進來的女子。
“我回來了,母妃!”女子說著在母親和兄長麵前站定,抬起她漆黑的眸子,那眸中眼波朦朧,朦朧正如海裏的星影,星影在海水中流動。
“就算遠在孟菲斯,你一樣會掉眼淚!”王妃佯做不知,“這次大祭司是為了什麼傷心?該不會是德卡了吧?”
“有祭司從盧克索來,告知我底比斯的祝祭進展。他說德卡和那個姑娘——那個‘未知’………”
“法老隻是帶是從神那裏來的客人遊覽尼羅河。佩特拉,你想得太多了,身為大祭司,敏銳是應該的,但那是用於感知神意,而不是浪費在揣摩男人的心思上!”
“不一樣的,母妃!月神廟的僧侶看見德卡親手把他的護身符戴在那姑娘的脖子上!母妃,您不會忘記那隻刻有王印的護身符吧?”
“荷露斯神的護身符,上麵刻著天狼星的王印。德卡一直戴著的那一個。”哈夫拉親王說道,“我想一定是僧侶看錯了,德卡不可能這樣隨便的將珍貴的護身符贈予一個姑娘的。”
“王兄!神的侍奉者是不會將神像的模樣看錯的。”
“佩特拉,你這樣在乎德卡讓我很不安。”王妃微蹙起眉,“你要知道事情總是在不斷變化的,想要成為埃及名正言順的王妃,不是非要嫁給德卡不可的!”
“哦,母妃!您的話語太可怕了,我情願沒有聽見過您剛才說的話!您又在夢想著讓王兄成為法老——”
“佩特拉!”哈夫拉親王急忙打斷妹妹的話,“不要口不擇言!”
第二王妃無奈又惱怒的看著女兒,“佩特拉,有關德卡的任何事情總是讓你失去理智,方寸大亂!一味的縱容和保護並不能獲得男人的心,你要懂得征服!”
“母妃啊,這個世界上有誰能夠征服德卡呢?那是神也辦不到的事情啊!我今晚就要離開孟菲斯,回到德卡身邊去,有我的陪伴,德卡才不會寂寞!”
“佩特拉,母妃不明白,你如此重視德卡,是為了埃及王妃的地位,還是為了德卡的心?”
“母妃,佩特拉的心永遠係在德卡的身上,我並不在乎一個王妃的空名啊!”
——這麼說,我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即使母妃的圖謀實現,我真的成了埃及王,佩特拉依然不會多看我一眼!哈夫拉親王這樣想著,揚起自嘲的微笑,漠然地看著母親和妹妹之間劍拔弩張,母親那張屬於努比亞女子的臉龐滿是失望與嫉恨,而佩特拉呢?完全是埃及美人的容顏,看不出一絲努比亞血統的蹤跡,她的心裏,隻裝著德卡吧!——沒關係,即使是這樣,我也不想改變初衷,隻要可以,我就要守護她一輩子,即使她不在乎——也沒關係……
“那麼你快走吧!”王妃突然大聲說道,“快到德卡身邊去吧,我隻希望德卡還能有點良心,不會讓你太後悔!”
“母妃,佩特拉不會的!”
說著,向來矜持的佩特拉女王轉身飛跑了出去,她感受到危機的臨近了嗎?是啊,她是該行動迅速,德卡已經送出了護身符,快去阻止他送出他的心吧!“未知”的出現,對她而言,的確是場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