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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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道陽光,是拉神啟程時揮動的劍,閃著耀眼的鋒芒,在尼羅河的浪尖鍍上一層金光。河的兩岸隨之熱鬧起來,漁夫將今日第一網鮮魚往市場送去,艄公來往於各個渡口招攬生意,送水工開始了新一天的工作,這樣的生活秩序年年月月天天如此,平淡且平靜的穩妥軌道,是這個古老繁榮社會的運行法則——可是,這並非沒有變數。
眼下,位於東岸運河邊的神殿中,晨起祭祀孔蘇月神的僧侶們就大為不安,齊聚在神殿門前的長階上。長階寬大的平台上,睡著一個模樣怪異的少女,這便是尊貴僧侶們的驚擾之源了。早有消息傳來,預言中的“未知”已從盧克索的“神之居”走出,相貌裝扮和埃及人完全不同,更有人說,“未知”與法老已經發生過衝突了,神廟方麵,納魯斯大神官曾嚴令搜索,但很快又撤消了搜索令,據說是法老希望神廟不要插手這件事,這可真叫人弄不明白,“未知”從神那兒來,這本該是祭司們的事情啊!
所以月神廟的僧侶們手足無措,不知是該將這個少女送到大神官那裏,還是沿著大道直接將她送入王宮。
“讓她自己離開吧!”最後祭司長決定,“但我們要將此事告知大神官,並通報法老!”
在他這樣說的時候,有雙騎自大道急馳而來,當先是一匹黑馬,馬上的騎手,黑發飛揚。
“法老從沒有這樣早出來遛馬,”祭司長似是自言自語,“我們剛剛才發現了‘未知’,是誰將這個消息這樣快告訴了他?”
台階上的可綸此時也睜開了眼睛,隻有聾子才會在這震動大地的馬蹄聲中繼續酣眠。這聲音令她不安,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那個少年無賴和他那匹暴君似的大黑馬。他又在玩他那個殘忍的遊戲了嗎?
雖然意識還未完全清醒,但她的大腦已經發出了指令,千萬不能讓那無賴看見她這副沒尊嚴的困倦樣子!可綸不得不站起來,目光鎖不住焦點,雲裏霧裏的看著停在她麵前的兩人。
是他沒錯了!威風凜凜的架勢和昨天一模一樣,可依然沒辦法唬住她,倒是身後突然傳來的行禮聲把她嚇了一跳。回頭看見跪了一地的光頭僧侶,聽他們恭恭敬敬地喚道:“王!”,可綸立刻湧起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紀斯卡多!看來我們把她吵醒了!”無賴看著她,對身後馬上的那個人說,那個人,他的臉好象在哪見過,就是昨天跟著她的那個人吧!那樣笨拙的跟蹤,把她當傻瓜嗎?要跟就跟吧,我是來這裏玩的,不想惹麻煩,可沒想到,麻煩轉眼就來。
“你們進去吧!”無賴接著對那些僧侶說,“記得派人告知大神官,‘未知’在我這裏。”
然後,他對可綸伸出手,和顏悅色,說:“上來吧!”
這情景就象你準備好揮拳去打一隻結實的沙袋,力量卻落在了棉花堆裏,可綸有點預料落空的驚惶,他打算幹什麼?報複?讓我上馬?隨後在某處將我丟下,就如追逐那個奴隸一樣以追逐我為樂趣?
“你讓他跟著我,想幹什麼?”可綸指指那個叫紀斯卡多的家夥。
見可綸沒有理會他伸出的手,反而開始了一本正經的質問,埃及王有點不耐煩,他索性俯身將那小姑娘抱起,在她反應過來之前,人已經坐到了馬上。
尚未退下的僧侶都睜大了眼睛看著這一幕,大神官想必會對這個感興趣的,王竟然親自將一個姑娘抱上“我的天下”!他這匹寶貝坐騎除了他以外,可是連大祭司都不能碰的啊!——大祭司!大祭司若是知道,又會作何反應呢?
跟在後麵的紀斯卡多也是同樣的大吃一驚,因為這個凶巴巴的姑娘竟表現出強烈的不願意,她竟不知道這是莫大的榮寵!不愧是從“神之居”中走出來的“未知”!
“你安靜點!”埃及王的雙手鉗製住可綸的掙紮,因被拒絕而開始有了怒氣,“真沒見過你這麼不懂禮貌的姑娘!”
“你這個無賴!居然還有臉說我!放開我!讓我下去!”
聽到她膽敢這樣侮辱法老,紀斯卡多再也忍不住了,“姑娘,你不能這樣對王說話!”他大聲道,“任何人在王的麵前,都應該恭敬!”
“他是你的王,可不能統治我!”可綸的反駁噎的侍衛官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實在不能理解,在埃及的土地上,還有法老統治力所不能及的人物!看他那一臉惘然,可綸倒差點笑出來。
“沒錯吧,紀斯卡多,這丫頭講話和別的女人都不一樣,”埃及王笑道,“你能想象王姐會這麼對我講話嗎?”
侍衛官搖頭,“王,請小心!”他盯著可綸背上的那個包,揣測著裏麵會不會有匕首之類的凶器。
他們一邊這樣講話,一邊已經策馬緩緩前行。可綸逐漸放棄了抵抗,因為即使無賴鬆了手,她也不敢直接從走動中的馬上跳下去。而後她就發現,隻要她不發聲音,整個的氣氛的確是安寧祥和的——原來都是她在喧嘩啊!想想看,在這古老的尼羅河邊,身後跟著保鏢,可以在高頭大馬之上將旖旎風光一覽無餘,甚至都不用勞動自己的雙腳,這不挺好的嗎?
“你放開我吧,我安靜就是了,你這樣抓住我,我很難受的!”可綸舉起白旗。
無賴笑起來,鬆開了手,“很好!”他說,“現在來認識一下吧,我的名字是德卡,是這片土地的統治者!”
想來他不會這麼無聊,將一個謊言重複著欺騙,這麼說他真的是埃及王了?!可不管是壁畫還是雕像,甚至圖坦卡蒙王那張老實可愛的麵具臉,那上麵貨真價實的古埃及法老和眼前這位絕無半點相似之處。一個木乃伊突然之間血肉豐滿的在你麵前看著你,那雙漂亮的黑色眼睛也不是玻璃製品,沒有那標誌性的頭巾也沒有綁束精巧的胡子,笑起來一口整齊的白牙,黝黑的臉龐也並不曾活泛出黃金的光澤,還會開口告訴你他的名字——“德卡”,簡潔得不象是一位君主的名字,可綸有種不祥的預感,她聽見自己言不由衷的回答:“那又怎麼樣呢?”
是啊是啊,那又怎麼樣呢?她是來玩的,好象一個中獎的遊客,會有政府官員來笑眯眯地對你說:“歡迎你,你是我們國家第********位客人!”除此之外,埃及法老在她麵前出現,還會有別的什麼意義嗎?
“你這樣突然的在祝祭時出現,我因此得到幾天空閑。我希望你能陪伴我在埃及各城遊玩,你打算拒絕嗎?”他直視著可綸問道。
“或許這是我的榮幸,不過我更喜歡一個人到處玩。”看到埃及王開始皺眉,可綸急忙補充說道,“我並不懂如何同一位法老一起旅遊,我擔心一不小心衝撞了你,就要落得和那個奴隸一樣的下場。”
“你不用對我的殘酷念念不忘啊!”他大笑,“那東西豈能和你相提並論?要是你真的擔心我的怒氣會讓你有性命之憂,那我給你一個護身符好了。”說著,他從脖子上摘下一條金色的鏈子,鏈墜是展翅的荷露斯神,形狀很美,“神會守護你!”他把鏈子掛到可綸頸上,“在埃及,人人都有護身符,這個就是你的了。”
好象在開羅博物館中關於護身符的介紹是這樣的,埃及人都會佩帶護身符來祈求神明的保佑,可那都是蜣螂、蜥蜴、蓮花之類的樣式。
“我第一次看見展翅人形的護身符。”可綸仔細端詳這沉甸甸的鏈墜,“這真的是護身符嗎?”
“屬於非常靈驗的那一種,我在它的庇護下躲過數次劫難。”
“給了我,誰再來守護你呢?”可綸實在不想承他的情,“我聽說,護身符隨便轉送給別人的話,就沒原來那麼靈驗了………”
“我可不是隨便給你的!”法老王立刻說道。
可綸頓時警覺,“你——有求於我嗎?”她問。
這個少年的臉上浮現出微笑,一如初見時那樣無賴的笑容,“我不再需要這個護身符了,‘未知’降臨埃及,就是神送來守護我的使者。你在這樣的時刻出現,注定就是要來幫助我完成大事的,我並不有求於你,這原本就是你的使命!”
別像個巫婆似的,盡向我嘮叨命運之類的廢話!
“不管你是怎麼想的,我是來這裏玩的,法老閣下,我隻是一個遊客,希望能在埃及痛快的玩一通,忘記所有不開心和煩惱著的事情。一個人在玩的時候是不會認真去做什麼大事的,如果你以為送了我一個護身符就指望我能幫你辦事,那真是大錯特錯了。”
看來“未知”並不知道王送給她的這隻護身符的意義,紀斯卡多注視著臉帶笑容的埃及王,唉,就是他自己,也並不能領會王送出護身符的深意啊!
“玩嗎?”法老難得好脾氣的始終笑著,“可以啊,這本來就是遊戲。嗯,你總有名字吧?”
“可綸!我的名字是可綸!”
“好吧,可綸姑娘,紀斯卡多對我說,你昨天在底比斯城中轉悠了一天了,我想你對這裏不會再有新鮮感了。王家碼頭已經有船在等候,這就隨我一同遊玩吧!”
唉,這個古埃及的法老王,把隨心所欲的遊覽也變得像是陰謀詭計,和他一起,真能獲得自由自在的快樂嗎?可綸不抱希望地坐在馬上,開始覺得這趟奇異旅程的方向不再為自己所主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