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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月後的這天,蕭靖雨下了朝,坐在書房,慢慢翻著一本書,家丁進來說新晉的兵部侍郎丁順民在府外求見。蕭靖雨放下了書,道了一句:“請。”
    暗影不知從哪裏飄出,一臉憤然:“他還敢來!主上,叫屬下一刀劈了他。”
    蕭靖雨搖頭,說:“我改變主意了。留著他。世間多得是比死重的煎熬,且看他機關算盡能怎麼收場吧。”他從櫃中翻出了輔政王大印和自己的私印,又問暗影:“大概就是今天了,吩咐你的都做好了嗎?”
    “主上放心。”
    “嗯,叫弟兄們都準備好。”
    暗影的身形再次消失時,丁順民出現在門外。
    “下官見過王爺。”丁順民恭恭敬敬地行禮。
    “免禮,”蕭靖雨穩穩坐在椅上,說:“丁大人可是稀客啊。”
    “王爺掌管兵部多年,下官甫任兵部侍郎,自然是該來討教的。”
    蕭靖雨臉色平淡,聲音毫無起伏:“不敢當,以丁大人的本事還有什麼需要向別人討教的呢?連謝奕和本王,不都著了你的道嗎?”
    “王爺這麼快就知道了?真不愧是輔政王殿下啊。”
    “我原以為你向皇兄告密隻是賣主求榮,一查之下才發現當真是小看了你啊,原來你倒還真是個癡情的。不過,隻因為謝奕拒絕了你的求親,你就不惜害死他全家,還讓謝家暗衛在子璦那裏把責任全推給我害死了她,是不是太過?你怎麼不記下他當初救你性命,留你在府上,後來提拔你,照顧你,就連謝家的那條密道都告訴你了,你倒真是忍心。”
    “當初我就說過,謝子璦嫁給你會後悔的,果然應驗了吧。如果她嫁給了我,怎麼會到現在隻留下一堆白骨。”
    “子璦也是把你當做兄長的,你若真是愛她,怎麼會這樣害她?謝奕不把她許給你倒是對極了。”
    “謝奕不許婚就是因為你!謝子璦,她說她愛你,非你不嫁!她果然嫁給你了,現在又如何?”
    “這就是你傷害她的原因?”蕭靖雨抓住了那把沾過子璦的血的佩劍,幾乎控製不住自己。
    “怎麼?要殺我,哼哼,如果你知道她臨死前做了什麼,你會後悔沒有親手殺了她。”丁順民譏諷著。
    蕭靖雨露出了訝色,問:“什麼?”
    做了什麼?他怎麼會不知道,他的子璦又怎麼會讓他不知道?蕭靖雨在心裏苦笑。子璦啊子璦,你到底是要報複我還是成全我?你知不知道,我要的我早已告訴你,我從未瞞你。可最終你還是不信。
    丁順民笑得猖狂,狠狠地說:“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王爺,”王福站在門外,說:“羽林衛包圍了王府。”
    “知道了。”蕭靖雨也一笑,“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
    丁順民說:“你知道?不,這不可能!”
    “不可能?子璦把劍架到我脖子上時都沒有下手,哪裏會真的傷害我?她不過以為我心裏放不開權勢,逼我把謝家沒做完的事做完罷了。”蕭靖雨不再理他,重新看起了方才的書。
    丁順民臉色猛地變了。
    “皇上駕到!”隨著一陣尖細的聲音,房外又傳來一陣喧嘩。
    暗影的身形又輕輕飄入,“主上,真是欺人太甚,您真的不考慮考慮改變主意嗎?”
    “不改。”蕭靖雨沒有抬頭,惜字如金。
    暗影搖了搖頭,又從窗子上飄了出去。
    蕭靖雨不再言語,認認真真地品著手中的書卷,丁順民卻是坐立不安。
    蕭靖辰走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他見丁順民行完了禮蕭靖雨仍然沒有反應,尷尬地輕哼了一聲,問:“什麼書叫六弟看得這樣入迷啊?想是有趣的緊吧。”
    蕭靖雨抬頭,淡淡地說:“《左傳》罷了。鄭伯克段於鄢,的確是個有趣的故事呢。”
    這下臉色難看的不隻是丁順民了。
    蕭靖雨放下了書,掃了一眼室內的人,問:“皇兄找我好像有事?”
    到了這時,蕭靖辰卻不知該怎麼說,支支吾吾了幾句,還是沒有道出一句要緊話。蕭靖雨卻有些不耐:“皇兄不說,臣弟替你說吧。皇兄是想質問我為什麼嚴緯會聽我的號令調軍,容雲柯會急急忙忙地從北境回京,魏王的信上會說會出兵幫我奪位是不是?”
    “你?”
    沒有理蕭靖辰驚疑的問句,蕭靖雨繼續說:“雖然我以為皇兄比我更清楚原因,可還是想說一句:是子璦用我的筆跡嚴緯和容雲柯去了信,蓋了私印發出去。魏王那邊,嗬嗬,不是袁立行尋著了魏王安插在京城的人,威逼利誘叫他傳信說我有心帝位,叫魏王幫忙。其實皇兄該很清楚這些的,是不是?子璦她與其說是在報複我,不如說是想成全我。我雖然沒讓你們弄假成真,但也的的確確沒興趣扮一出共叔段。”
    蕭靖辰臉色更難看了,甚至連支吾的話都說不出了。
    丁順民咬了咬牙,跪倒在蕭靖辰身前,高聲說:“陛下,蕭靖雨圖謀不軌,罪行昭昭,皇上還猶豫什麼,快叫羽林衛進來抓他歸案啊!”
    蕭靖雨搖搖頭,心已經不覺得疼了,“大哥,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麼叫你。當年,我的第一個字是你扶著寫的,第一次上馬是你抱上去的,母後從不見我,是你在照顧我。這些年來我是如何待你,你若說不知道我也沒有辦法。那次我險些墜馬,你拉住脫了韁的馬,我安安穩穩地下來了,你卻摔了一身的傷,你還記得嗎?那時我就暗暗立誓,終生守護大齊,守護你,可是現在我卻成了你的困擾。真是諷刺,是不是?其實我是生無可戀,本來一死能讓這麼多人高興高興也不錯,可是我必須要把沁玫養大,所以現在要叫你們失望了。”
    “輔政王印和我的私印都在這裏,”蕭靖雨指了指書桌,“從今天起,齊國再無輔政王,天下再無蕭靖雨。”
    “落影。”
    話音剛落,一個抱著嬰兒的黑衣女子就無聲無息地跪在蕭靖雨麵前,說:“屬下在。”
    蕭靖雨接過了孩子,低低道:“走。”
    “外麵是五千羽林軍!你以為你想走就能走?”丁順民歇斯底裏。
    “你可以攔攔看,丁順民,你以為同樣的錯我會一次又一次地犯?”蕭靖雨轉身,抱著女兒,一步一步向外走,對周遭甲胄齊全的士兵視而不見。
    蕭靖辰看著他一步一步走遠,一言不發。
    “主上,已經出城了。”暗影隔著馬車輕聲說。
    “嗯。”
    身後,是埋葬著蕭靖雨一生的地方。他眼前依稀滑過了一幕幕場景:兒時大哥抱著他在馬上馳騁,第一次凱旋時父皇欣慰地笑,率三國聯軍大敗秦軍歸來時滿城百姓的歡呼,娶子璦時滿路的紅梅……
    他想回首再看一眼這古老卻繁華的都城,可終究隻緊了緊懷中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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