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蕭靖雨隻想回家，他猜不到謝子璦知道自己的父母都已慘死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她並沒有看起來那麼柔弱，他知道。
    三年前，看好這樁婚事的人並不多，尊貴的輔政王，傾城的相府小姐，很相配，更不配。他們皆是勇敢的人，縱然麵對再多地懷疑，也依然堅定自己的決定並用三年的時光將那些懷疑一一抹去，直到今日。
    今日。
    殘陽斜照，餘暉灑在滿府盛放的紅梅上，鮮紅的花瓣刺痛了蕭靖雨的眼睛。樹下，謝子璦一襲紫衣，靜靜看著他。
    “我等你解釋。”
    “你都知道了？是我對不起你，我把事辦砸了。”蕭靖雨低了頭，合上了眼。
    “辦砸了？哪有？謝家人不是已經被盡數誅殺了嗎？你已經好好地把事辦完了，還有什麼不滿意？那刻著‘蕭亡謝興’的難道與你無關？我那堂兄的鬼話不是你教的？謝家與魏國暗通款曲，私信往來，哼。別人不知道，我還不清楚，你扶魏國國君登基，與他才真是暗通款曲吧。父親啊，他竟始終不肯告訴我一絲，直到身死，還叫我置身事外！若不是從謝府暗衛那裏逼問出這些來，我還瞞在鼓裏。你還真是步步為營，算盡了謝家的反應，知道這樣一來謝家必定隻能造反，甚至料到了父親會聯絡到誰，知道大哥回去燕地借兵。實在是算無遺策啊。”
    “是，都是我。”蕭靖雨從不騙她。
    “你就這麼認了？是誰答應我保住他們的性命？你叫落影問出了謝府密道，就是為了今天一網打盡的？慶隆殿被焚，滿宮的侍衛都救不及，難不成是早就備好了可燃之物？哼哼，我什麼都不問，什麼都沒做，原來，這就是你的雙全法？”
    蕭靖雨隻覺得心被浸到冰中，冷得無可自抑，他有千萬句想說，話至嘴邊卻隻遺了一句：“你既然已經認定，又何必說什麼等我解釋。”
    他逃也似的離去，卻聽到背後子璦的聲音：“蕭靖雨，你這麼做，會遭報應的。”
    報應？他已經遭了。
    連續三日，他渾渾噩噩，告了病不去上朝，就連王府也不再回，在酒館裏喝到深夜，趴在桌上便能睡去。他知道子璦在忙碌什麼，可能是報複自己吧，他想。可他不願去管。若是報複能叫她好受些，他又何必去阻攔呢？他沒有想到，這一念之差讓他後來的日子生不如死。
    “主上，王妃讓屬下來尋你。”落影見蕭靖雨滿身酒氣，心裏暗暗歎息。
    “嗯？”蕭靖雨略有不解，“她這麼快就消氣了？”
    “恐怕還沒有。王妃臉色不好。主上，你何必這樣，把事情告訴她不好嗎？”
    “我能說什麼呢？落影。我無法否認，那些計策都是我用的，沒有我，謝家不會反，至少不會在此時。我也答應過她，要保她家人平安，可終究是弄巧成拙。我有什麼臉去跟她解釋？又叫她情何以堪？”
    “可是主上這是為了大齊江山啊，謝家有一相一尚書，三將軍，門生故吏滿天下，還養了那麼多死士，誰能相信他們沒有異心？若沒有異心，怎麼會我們一逼就反了？主上這麼做是對的，與其坐等他們準備好一切，不如先發製人。拖得久了，他們的勢力隻會更重，到時候平叛會更困難，最受苦的也還是百姓。主上，你並沒有錯。至於你答應王妃的事，其實已經夠盡力了，你都不惜抗命去維護謝子瑜和謝子珂，還不夠嗎？和王妃說清實情吧，她不會再怪你的！以主上的酒量，就算這樣喝，也醉不了的，何必再借酒消愁！”
    “好，回去。”蕭靖雨想，他也的確該和子璦說明白了，逝者已矣，他們還要繼續過下去的，她還不知道謝子瑜和謝子珂都還活著，現在謝子珂也該順利進入楚境，不怕露了行蹤，這件事也該告訴她了。雖說兩地相隔千裏，但也會有機會再見的。
    “子璦！”蕭靖雨一眼就看到，梅林下，女子還是紫衣素顏，他眼裏再容不得其他，加快了腳步走到她跟前。
    她卻不理他，任他靠近。突然，蕭靖雨覺得脖子一涼，低頭一看，卻發現抵著他咽喉的正是自己的佩劍。這些天他失魂落魄地連向來隨身的佩劍都忘在了一邊，倒是被謝子璦尋著了。這劍本就是上了兵器譜的寶劍，隨他東征西戰，飲了不少血，劍上的寒光更甚。可蕭靖雨神色不變，也沒有一絲動作，眼睛一動不動地凝著子璦。
    子璦說：“血債血償，今天我們把一切算清。”
    他說：“如果這樣能讓你滿意，也好。”他閉上了眼睛，莫名地竟覺得一陣放鬆。
    等了一陣，隻聽得一聲清響，預想中的痛卻沒有降臨，他有些奇怪，又有些理所當然，睜開了眼睛。
    眼前的景象卻叫他幾乎癱倒在地。與他一步之遙的地方，子璦的喉間留了一條細長的劍痕，他的寶劍落在地上，沾上了殷紅的血跡，與地上的梅瓣相映。蕭靖雨跨上前，一把摟住了子璦，急急喚她：“子璦，子璦。你怎麼這麼糊塗啊，你堅持住，來人，來人，快叫太醫來！”
    可武功高卓的他心裏清楚，沒救了。他們新婚後，他們外出時經常遇刺，她未曾習武，他怕她遇險時不能自保，就教她認人體最能致命的地方，叫她隨身帶上匕首，讓她能在遇襲時有還擊之力。然而他一直在她身邊，這些也從未用到過。今天，卻是第一次。
    她用他教的方法，不留餘地地對自己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