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靖雨走到臥室門前時已是深夜，然而室內燈還亮著。望著溫暖的燈光，他一怔，定了定，還是推門而入。
    聽到響聲，謝子璦放下手中的書，抬起頭來微微一笑，緩步走近，溫柔地問：“靖雨，回來了。皇上與你商量什麼，要說到這樣晚？”
    蕭靖雨微微皺眉，道：“你該叫一句皇兄的。”
    子璦唇角勾出一抹溫和的笑，口中的話卻毫不溫和：“他是你的皇兄而已。請王爺不要轉移話題，即使你們的確兄友弟恭，是孝悌之典範，深夜促膝，也不會隻為一敘兄弟之情吧。”
    蕭靖雨眉皺得更深，輕輕一歎，說：“不要問這個好嗎，子璦？我會給你一個解釋的，你相信我。”
    “原來你會給我解釋啊，是什麼時候？謝家滿門抄斬以後嗎？”
    蕭靖雨被逼問地說不出話來，凝了凝才又緩緩道：“你我三年夫妻，竟隻換了這樣的話。也罷，你的問題我沒有答案。我隻問一句，若是叫你選，謝家和我，你選什麼？”
    子璦沒有回答，隻問：“那麼，叫你選，你皇兄和我，你如何選誰棄誰？”
    兩人陷入了新一輪的沉默裏，室內一片凝滯，唯有燭火微微跳動，妝點著不眠人的夢。這兩個問題都不會有結果了，蕭靖雨知道。他突然想起了三年前，當他說非謝子璦不娶時，皇兄看他時悲憫的眼神和那句近來老出現在他噩夢裏的話，“總有一天，你們都會後悔的。”
    總有一天，你們都會後悔的。當十四歲即統領大軍，九退強秦，而今手握重權，風光無二的輔政王殿下噩夢連連時，他怕了。他不會後悔，卻會怕。這不是魚與熊掌的選擇，而是在咽喉處割一刀與在心上捅一刀的選擇。他不再言語，徑自走出。
    跨過門檻後，他聽見身後“砰”地一聲，腳步滯了滯，揚聲道：“子璦，先休息吧，我去看看沁玫。”言畢，便加速離開。
    穿過一個閣樓，便到了沁玫住的攝月樓，蕭靖雨放緩了腳步，悄聲進入，門前的侍女見他，恭敬地行禮，說：“王爺萬安，小郡主已經睡下了，小蓮在裏麵守著。”
    蕭靖雨邊推門邊說：“嗯。你也去歇著吧。”
    “奴婢謝王爺。”
    蕭靖雨躡足入內，進了女兒的臥室。室內一片寂靜，蕭靖雨走到了女兒的床邊，借著淡淡的月光，看著女兒的恬靜的睡姿，她尚不滿兩歲，從前一直由子璦親自帶著，近來卻被安置在了攝月樓，由奶娘和侍女們看顧。一開始她見不著母親，總哭鬧不休，可這孩子終究乖巧，沒過幾日，倒也安靜了下來。他明白子璦是不遠讓孩子見到父母的矛盾，即使她根本不會明白父母的苦惱，但他們也不願心愛的女兒見到他們不展的眉頭。蕭靖雨的心頭卻是愧疚的，孩子還這麼小就不能再母親身邊，是他虧欠她。
    搖搖頭，他走回了自己的書房。案上擺著的小山般的公文可以清楚地描繪風雨滿樓的朝局。世事如棋局局新，而這次，對弈的一方，或者至少也是一方的軍師，正是他自己——天子寵愛的幼弟，權傾朝野的輔政王——蕭靖雨。可惜，他這個優秀的棋手，這一次麵對複雜的棋局，卻沒有任何興致。
    他禁不住苦笑，自己以睿智果決聞名四國，此情此景下卻想不出一個兩全法，真是諷刺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