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帥帳，塗誠意和周亮就已經在裏頭等著他。
    “曉雷，”塗誠意一見他就開口，“榮王一行有消息了！”
    “是嗎？”池曉雷很意外，但看兩人神情凝重，不由心中一緊，暗想恐怕不是好消息。
    果然塗誠意語氣沉重：“離此地三十裏兩國邊境處，發現了十幾具屍體。其中幾具是榮王殿下的隨從，其餘都是馬賊。據打探消息的人描述，應該是榮王一行遇上了馬賊，一場惡戰後兩敗俱亡，屍體被風沙所掩蓋，直到近幾日黃沙退去，才被發現。”
    聽到這個噩耗，池曉雷心也是一沉。他追問：“榮王殿下也一同遇難了嗎？”
    周亮歎了口氣：“問題就出在這裏！這些屍體裏獨獨沒有榮王，榮王依舊是下落不明。”他以手撐額，顯然十分頭疼。
    “如果榮王活著，”池曉雷分析道，“一定會設法來找我們。如今這麼久沒有音訊，恐怕……凶多吉少。”低聲說出後四個字，他心情沉重。
    帳中一時寂靜。眾人的猜想都很一致：榮王不在人世的可能性很大。
    塗誠意突然開口：“也許還有別的情況……”他轉向池曉雷：“阿吉說他被義父撿到，是什麼時候撿到？”
    “一個月前。大帥，你是懷疑阿吉他是……”池曉雷吃了一驚。
    “嗯。”塗誠意點頭，“我去看過他幾次，發現他談吐不俗，不像個鄉野村夫。他經曆又如此奇特……曉雷，他一直想不起自己是誰嗎？”
    “他一直想不起來。隨身物品也沒有這方麵的線索。”池曉雷歎了口氣，有些憂心。
    塗誠意沉吟著道：“我看，還是把高大夫找來問一問。”
    高萬友進了帥帳，一看幾位將領麵色沉重，不禁一愣。待聽了元帥的發問，略鬆口氣：“大帥是問那年輕人的病情？老朽診視時隻看了皮外傷，不知他頭腦上也有毛病。待老朽回去後給他再診。”
    “能不能治好？”
    “失去記憶在書上是有記載的，但例子極少，老朽也沒把握。想要恢複，除了藥石，恐怕還需要機緣。”
    一旁的周亮開口：“大帥想知道他是不是榮王，其實也容易，找個人來認一認！可惜啊，我就從沒見過榮王殿下。”
    池曉雷也搖搖頭。他也沒見過。
    ——榮王不常露臉，他們這些將士又難得回朝，恐怕全軍上下沒一個人見過榮王。
    塗誠意也發愁：“我倒是見過殿下一麵。可那是十幾年前，榮王還是個孩子，如今麵貌一定有所改變。就是不改，那匆匆一麵，我也記得模糊了。”
    周亮忙問：“大帥見過？那榮王的長相可有什麼特殊嗎？”
    塗誠意搖頭：“沒甚特別的。隻記得榮王生得俊俏。”
    “這……”對望一眼，失望。
    池曉雷道：“那就隻有傳書回朝，請皇上派人前來辨認了。”
    塗誠意點頭。“隻有這個辦法了。隻是一來一回，未免等得久些。也罷，不管是與不是，一定要看護好阿吉，保證他的安危！高大夫你替阿吉診視一下，看看他這失憶的毛病能不能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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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吃飯，池曉雷坐下沒多久，帳簾一掀，“將軍……”李樂硬著頭皮的聲音。
    池曉雷望去。
    隻見阿吉在李樂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走進來，臉上卻充滿了歡喜雀躍。“阿吉、阿吉要和將軍一起吃飯，鬧著非來不可……”李樂聲音更忐忑了。
    “那就坐下吧。”池曉雷雖然不解，但並不在意，招呼道。他看看桌子上的菜，笑著說：“阿吉，你是不是以為將軍的飯菜更好吃？”邊關將士上下一心，吃飯的規格一樣，大家同甘共苦。隻有傷員、來使和貴客才能開小灶。
    阿吉搖頭，抬起俊美的臉：“池大哥不來看我，我就來看看池大哥！”
    池曉雷微愕。這才半天而已，從阿吉嘴裏說出來卻像把他擱置了一年半載還不止。他隻好一笑：“來，一起吃吧！”
    少年一屁股坐下來，就甩開李樂，把椅子拉近池曉雷，親昵地挨著他用餐，還不時為池曉雷布菜。“池大哥，你吃這個！”
    “多謝！”池曉雷大方接受了，讓李樂也坐下，問他，“你平時話挺多，怎麼今天一句都沒有？有心事？”
    李樂猶豫著開口：“將軍，剛才我聽幾個兄弟說榮王殿下遇難了，是真的嗎？”
    “還不確定。畢竟沒找到榮王的屍首。”池曉雷表情也沉重了。打探消息的人一回來，榮王一行遇難的消息就在大營傳開。眾人議論紛紛。
    “榮……”還在埋頭扒飯的阿吉忽然停住，抬起頭來，“榮……你們說什麼？”他語氣急切，神色卻有幾分呆愕。
    池曉雷看著他：“你知道榮王殿下？”
    “榮……榮王……”阿吉聲音遲疑，神色更呆怔了，仿佛陷入在一個深深的謎題裏。他難受地皺起眉，甩了甩頭。
    “我都沒見過榮王，難道你見過不成？”看他這副古怪好笑的樣子，李樂大大咧咧說道，“哈哈，人家可住在宮裏，難不成你去過皇宮？”
    “皇宮……”阿吉眉皺得更緊，筷子也從手裏掉落，但他對此一無所察，仍在喃喃，“皇宮……”
    李樂終於察覺出不對，收了笑。再看池曉雷，也是臉帶疑慮地注視著阿吉。
    “池大哥，我……我腦子有點亂……”阿吉眼神茫然而又猶豫，“你們說的……”
    “將軍，他是什麼了？”李樂憋不住地問。
    池曉雷見阿吉這樣難受，溫聲道：“腦子亂就不要再想，我們先吃飯吧。”
    “哦。”阿吉乖乖應了一聲，依然蹙著眉，又甩了一下腦袋，才繼續扒飯。
    ——他會是榮王嗎？
    夜晚，天幕低垂，星光點點。池曉雷檢視著營地，思索腦中的疑問。不知不覺，走近阿吉的帳房。他駐足，注視著白色的帳篷，回想這些天發生的事情。
    忽然，帳中黯淡的燭光一晃，人影閃動。池曉雷立時警覺，同時做好了準備——
    隻見帳簾一掀，一個人抱著頭跑出來。他跑起路來一跌一撞，跑到帳外時猶豫地環望了一下。
    是阿吉！
    池曉雷不禁出聲：“阿吉？”
    阿吉目光隨即看過來，見是他，立刻拖著瘸拐的腿直奔上前，一頭撲進他懷裏：“池大哥！”
    “阿吉！你跑什麼？”李樂從後頭追了上來。
    被個高大男子撲入懷中，感覺怪異極了。池曉雷穩著身形接住他：“阿吉？”
    “池大哥，”阿吉抬起一張又是驚駭又是悲慟的臉，“義父……我夢見我義父了……他死得好慘……”
    原來是做惡夢。池曉雷心下略定，安撫：“不用怕，不過是個夢。都已經過去了……回去好好睡吧。”
    阿吉依舊緊緊抱著他，目光驚惶地四處張望：“我夢見他殺了義父，又來殺我！他、他是不是已經來了……”
    “不會。這裏人多把守嚴，他不敢來的。回去睡吧。”
    阿吉這才慢慢起身，鬆開了緊抓池曉雷衣服的手。“池大哥，那我回去了。”他夜色下亮晶晶的眼睛和驚魂未定的神色讓人心生憐意。
    “阿吉，你嚇死我了！”李樂這時才無奈開口。他一直繃緊神經看著阿吉，時常被他忽如其來的舉動和吵鬧弄得措手不及，連日來都沒休息好，憔悴了很多。“一個夢而已，走，回去吧……”
    池曉雷看著阿吉走回帳篷，不禁下意識地將目光在濃重的夜色中掃了一圈。內奸一事再次盤桓上他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