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吉突然過意不去：“將軍，我占了你的地方，我這就起來。”
    池曉雷笑道：“你安心睡，不要多想。”
    “那將軍怎麼辦？不如，”阿吉望著他，明亮的眼睛很真誠，“將軍也一起睡吧。”
    池曉雷示意不必，“我坐著就行。”
    “坐著也能睡覺嗎？”阿吉追問。
    “當然，別說坐著，站著也能睡，騎在馬上也是一睡就著。”
    阿吉很不可思議：“那真是太神了！”
    池曉雷微微一笑，並不願多說行軍的艱辛。“看你挺有精神，肚子餓不餓？想不想吃點東西？”
    阿吉倒也十分坦率：“好啊，還真餓了！謝謝將軍！”
    池曉雷讓人拿了些吃食進來，阿吉狼吞虎咽吃起來，池曉雷望著他，想著陽關和兩軍交戰，不覺有點出神。阿吉一抬頭，見池曉雷看他，便努力咽下最後一口，衝池曉雷一笑。
    他雙眼在燭火照耀下亮晶晶的，臉上雖然髒汙，笑容卻極是動人。
    池曉雷突然開口：“阿吉，從前的事，你真的想不起來了嗎？”
    阿吉笑容一僵，漸漸流露出懊惱，垂下眼，“我想過很多次，可就是想不起來，每次一想，腦子裏都空蕩蕩的……”
    “我所有的記事就隻有義父，可現在，他也死了，”他咬著嘴唇，目光落在一旁的弓箭上，“隻剩這把弓是他留給我的……”
    少年語氣傷感，在軍帳中幽幽響起，這山野的夜晚涼意似乎更深了一層。池曉雷不再問了，柔聲道：“睡吧。”說罷也徑自闔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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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大軍上路，阿吉腿腳不便，池曉雷命人抬著他前進。
    阿吉洗去了汙塵，露出一張劍眉星目的俊美臉龐，惹得李樂讚歎：“看不出啊，你小子長得這麼俊！在這邊關之地可少見哪！“
    阿吉頗不好意思：“你過獎了。池將軍才是俊。“
    “那當然！”李樂得意地道，“我們將軍生得俊逸，背地裏不知多少姑娘喜歡他，媒婆都把他家門檻踏破了！不過你也別太謙，你們就是長得好看，我們這些人啊，隻有羨慕的份！”
    阿吉微微一笑：“有什麼好羨慕？我才羨慕你們上陣殺敵呢！長相算什麼？報效家國才是真男兒！”
    李樂喜得直點頭：“這話說得好！說得太對了！哎，兄弟，你也可以參軍，一同和我們守衛邊關、抗擊外敵啊！”他心中不覺對阿吉多了幾分親近。
    阿吉眼睛一亮：“是嗎？真的可以？”
    “當然！等你傷好了，就可以和我們一起上陣，說不定啊，立下幾次戰功，你也可以當上將軍！”李樂說得眉飛色舞，絲毫沒察覺池曉雷打馬來到他身邊。
    “你又在誇什麼口了？”池曉雷對李樂的性子早已了解，笑著對阿吉說道，“你別聽他的，這小鬼什麼都好，就是愛耍嘴皮，三分的事給他說到十分。”
    “池將軍，我想和你們一起上陣殺敵，行不行？”阿吉期望地看著他。
    “你要從軍？這是好事，當然行，不過，臨時征召我得先回稟元帥。”池曉雷微微一笑，“何必心急？先把傷養好了不遲。”
    李樂靠近池曉雷壓低聲音：“將軍，你身上還有沒有……”
    池曉雷好笑：“又想吃了？”
    李樂不好意思地咳一聲。“剛才說得痛快，心裏高興嘛！”
    池曉雷拋了一塊東西給他，李樂即刻歡喜塞入嘴裏。
    阿吉看得真切，忙問：“池將軍，那是什麼？”
    “糖。”李樂鼓鼓嘴巴，眼睛享受地眯成了一條縫。“真甜哪！”
    糖？阿吉一愕。池曉雷笑道：“他和我都是蘇州人氏，江南口味偏甜，李樂更是愛甜愛得出奇，吃了糖就長了精神，比領餉銀還高興！”
    李樂傻笑：“我剛來的時候，人人都說沒見過我這麼愛吃糖的！”
    池曉雷莞爾：“我在書院時有位姓薛的師弟，也愛吃糖，不過人家性子文靜，可不像你愛胡鬧。看看，我爹每年給我做的桂花糖，差不多被你搶光了！”說著，他拿出一包來，問阿吉和周圍兵士吃不吃。
    兵士們連連擺手，笑著說：“我們才不像他，耗子一樣，天天知道吃！”這些將士北方人居多，並不愛吃甜食。
    阿吉笑嘻嘻道：“我想吃！”
    池曉雷拋了一塊給他。他放進嘴裏，“嗯！好香啊……真甜！”他烏黑漂亮的眼睛羨慕地望向池曉雷，“將軍，你爹還會做桂花糖，真好……我義父死了我也沒別的親人，要是你爹是我爹就好了。”
    李樂立馬道：“這不簡單？你和將軍拜個兄弟，他爹不就是你爹了？哈哈！”
    池曉雷心下一時為難。若自己是一介布衣，倒還好說；可自己現下是一軍之將，身係數萬大軍安危，畢竟阿吉身份不明……
    阿吉看他不語，仿佛也察覺到了什麼，搶先笑道：“我怎麼高攀得起？隻要池將軍肯收我做個馬前卒，我就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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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相處，阿吉退去了最初的拘謹，變得愛說愛笑，周圍的軍士都很喜歡他。他不但熱情，還很堅強，換藥從不叫疼，腿腳不方便也不肯主動麻煩別人。
    路上吃飯，池曉雷來到阿吉身邊坐下，“還習慣嗎？”行軍睡的是帳篷，吃的是幹糧，每日又要趕路，對一個傷患來說，委實太苦了。“等到了陽關，你就能吃上米麵，睡上床了。”
    阿吉忙擺手：“這些都不算什麼，我和義父也是打獵過的日子，都一樣！”
    “被子薄的話，你就把我的拿去。”
    “不用不用……”阿吉說著，陡然睜大眼睛驚訝地瞧著池曉雷的碗，“咦？池將軍，你碗裏怎麼隻有這麼點？”
    ——碗裏隻有一塊餅。另有兩個小甜薯池曉雷讓饞嘴的李樂拿去了。
    “我碗裏有！池將軍，你吃我的！”阿吉二話不說就把自己的甜薯抓給池曉雷。
    池曉雷攔住他，“你吃你的。”
    “不！”阿吉很堅持，一定要往池曉雷碗裏放，“將軍你吃！”
    池曉雷推脫不過，隻得說：“我們一人一個好了。”
    阿吉俊臉上露出動人的笑容：“行，我們一人一個！”他拿起一個咬了一大口，衝池曉雷示意。
    池曉雷笑了笑，也埋頭吃起來。心頭忽起一絲古怪：阿吉執拗起來的模樣，真有點不一樣……仿佛……不像一個村野獵戶，而是……
    “池將軍，”阿吉凝視著他，“我真沒想到你這麼好……”
    池曉雷一怔。“我怎麼好了？”
    “你是個將軍，卻會關心人……”
    池曉雷忍不住笑了。“將軍怎麼了？”
    “我以為，將軍都是凶神惡煞的……”阿吉笑著搔了搔頭發。
    “我們這些人是刀頭舔血的過活沒錯，但那是打仗，誰整天動不動像個凶神？何況，自己人麵前，多笑笑也沒什麼不好，將來死在沙場上，也能開心些。”
    阿吉望著他，道：“池將軍，你一定要收我做你手下的兵！”
    “好，你早日養好傷，才能早日給你義父報仇。”池曉雷眺望西麵，“明天，我們就見元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