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陸晴川轉過理科班之後，周末都是善生一個人到畫室上課，比起以往，善生更加沉默，一個人坐在角落畫畫，偶爾和老師交談一下。
    這天善生坐在公車上，一路想起昨天晚上與母親正麵爭吵和陸晴川的事情，因為父親出公差，母親在吃飯時提起他們兩人的事情，便開始吵得不可開交，他第一次在母親麵前發脾氣，把筷子摔在桌麵上，一甩門就躲進房間裏。直到今天一早就出門了，都沒跟母親說過一句話。其實他昨晚回想起來就十分後悔了，從小到大，母親的身體就不太好，父親也不曾跟母親爭吵過，因為母親一旦氣頭在上，心髒就會疼。
    善生望著窗外的一逝而過的景物，正懊惱著今晚回去怎麼跟母親道歉。昨天夜裏他偷偷給陸晴川打電話時，沒敢提起這件事，一邊說電話，眼睛就微微發紅，近日來，他發現自己特別脆弱，像個女孩子一樣，稍微一碰就眼睛發酸。
    公車到小區時，天色已黑，他不緊不慢的走進弄堂。正想著怎麼跟母親說話，一打開門卻一片安靜，廚房和大廳的燈還亮著，卻不見母親的身影，他喊了幾聲卻得不到回應，心裏沒由來一陣不安，他把畫畫工具放到一邊，輕聲走進廚房，卻看到母親暈倒在地麵上，他整顆心有那麼一刻停止了，連忙抱起母親，放到沙發上，一邊哭一邊手抖著打著電話，卻按不下“120”三個數字。他跑過去打開門想喊人時候，卻看到來找他的歐陽瑾。
    “善生，怎麼了？”歐陽瑾見他一臉蒼白。
    “我……我……媽……我媽……暈倒了……”善生緊緊抓住歐陽瑾的手臂，泣不成聲，“幫幫我……幫幫我……”
    歐陽瑾比善生鎮定，背起葉伯母，牽住善生就跑下樓，叫了的士往最近的醫院去。
    後來經過醫生和護士的搶救，終於知道母親暈倒的原因，善生卻沒想到母親是因為胃出血，醫生說，母親應該有一整天沒吃過什麼東西，本來有胃病的母親，加上低血糖，才暈倒的，幸虧善生發現得早。
    善生守在母親的床前，眼睛紅通通的，他大概能知道，母親從昨晚跟他吵架之後，就沒怎麼吃東西，今早他去廚房的冰箱拿牛奶時，看到那不曾動過的飯菜。剛才就給出差在外的父親打了個電話，父親擔心之餘也是嚴厲的說了他一頓，他一句話也不敢反駁，這次他真的犯了一個很嚴重的錯誤。
    後來母親漸漸蘇醒，看到一臉淚水未幹的他，伸手去握住他，聲音嘶啞喊了他的名字，他連忙喂母親喝了口水，潤潤喉嚨。
    母親看著他說，“善善，你吃晚飯了沒。”
    他搖搖頭，說，“是不是餓了？我讓歐陽瑾去買了點粥，醫生說你現在隻能吃清淡的白粥，暖暖胃，遲些時間才能吃米飯。”
    “兒子啊，”母親撫摸一下他的頭發，才發現他已經抽高了許多，不再是以前那個隻到她胸前的小屁孩，說道，“我知道這段時間你很不好受，但是你媽媽我也很難過。你和晴川的事情，我和你爸很早之前就知道了，那時候我們不敢說什麼，但是你下學期就高三了，你又是藝考生，比其他人是早一個學期進入高考的，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你在這重要的時刻分心去理其他的事？”
    見善生低著頭沒出聲，母親繼續說著，“你是知道的，我和你爸隻有你一個兒子，晴川也是獨生子，而且他爸又走的早，他媽媽能夠接受你們的關係嗎？別說我和你爸不同意，他媽媽到時候知道了，遲早會把事情鬧開的，我不想見到你們都受到傷害，南城就這麼點地方，一番話從南傳到北，味道就換了，你懂嗎？”
    善生點點頭，對母親說，“媽，我知道錯了，以後我知道怎麼做了，你也別再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我打電話跟爸說了，他也很擔心。”
    母親安慰的拍拍他的手。
    這時歐陽瑾也剛好把白粥打包回來，買了兩人的分量，他知道善生也沒吃東西。
    吃完東西，三人閑聊了一下，母親就睡下了，善生把被子蓋好，輕聲關上門。
    與歐陽瑾走到一邊的走廊上，善生整個人像漏氣的氣球，癱坐在長椅上。
    歐陽瑾也坐在他身邊，說道，“剛才……我不小心聽到你媽跟你的談話，呃，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善生長歎一口氣，問道，“我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就因為我們兩人的事情，把我媽氣得胃出血，我無法想象陸阿姨知道的話，是怎樣的反應？我這些天來都在想，我們是不是太自私，隻想著自己，沒想過家裏人的感受。”
    歐陽瑾說，“就因為你們都是男生。”
    “是啊，都是因為我們都是男生，所以不被別人認同。”
    “其實你媽最擔心是你的高考吧，就算你跟女生拍拖，她都會擔心的。”
    善生搖搖頭，說道，“其實她比我更了解我的能力，之前我爸的大學同學，現在是S城的美學的教授，他跟我爸說過，隻有我照常發揮，去S城的美院是不成問題的，我媽最反感的是我和晴川之間的關係。”
    “別說你家裏人，我想南城也沒幾個家庭會接受的，畢竟這是國內。”
    善生閉上眼睛，一臉疲倦，“如果當初我能守住我的秘密，是不是對各自都好呢？”
    “善生……”歐陽瑾喊了一聲他名字，心疼此刻的他。向他靠近，伸出手去抱住他，想把他所有的不開心全攬在自己身上。
    卻沒有人發現，因為之前接到歐陽瑾的電話而擔心急忙趕過來的陸晴川，定住在長廊的轉角，看著眼前的一幕，無法再前行。走廊上昏暗的燈光照在陸晴川的眼眸裏，映出一片憂傷。
    那天之後，善生每天放學之後就來醫院照顧母親，直到父親出差回來。這些天來也因為母親的事情，很久沒有找過陸晴川，晚上在醫院陪睡，也沒敢打電話給他，所以他這天中午一到午休時間，就打算去會議室找陸晴川。
    陸晴川也因為在醫院看到歐陽瑾抱住善生的一幕，而悶悶不樂了好幾天，他也知道這段時間善生因為要照顧母親，不能每天跟他聯係，一旦深夜，他還是習慣對著床頭的電話發呆，幻想著善生會給他電話，卻每晚等到睡覺。每次他想去醫院看善生，但是不敢去，畢竟從善生的話裏，他可以大概知道葉伯母是因為他們兩人的事情生病的。他要是過去了，會把事情弄得更僵。
    這天他上課前，同桌給他一張紙條，是善生寫給他的，說是今天午休時間會約他在會議室見麵，為了避免善生母親布下的眼線，他們經常都是通過小紙條在會議室見麵。
    陸晴川比善生還要早到了會議室，坐在最後麵，無聊的翻看漫畫書，等著善生過來。
    過了很長時間，都沒見人影，陸晴川趴在桌麵上，慢慢的就睡著了。同時，會議室的門悄悄的被推開了，來人放輕腳步聲，緩緩走向睡著的陸晴川，直到在他麵前坐下，盯著他熟睡的臉看了好一會兒，然後低下頭，輕輕的吻上他的唇。柔軟的發絲碰觸到陸晴川的長睫毛，感覺到不舒服，他便緩緩睜開眼，卻意外的見到林一晴的臉，在他還來不及出聲之際，眼角一掃過門外，站著的是與他約好見麵的葉善生。
    “善生……”陸晴川起身連忙跑過去追。
    “善生……你等等……你給我站住！”畢竟是長跑冠軍，陸晴川一下子抓住善生，“你給我站住！不準再跑了！”
    陸晴川一邊喘氣，一邊正想開口說道，“你不……”
    “我們分手吧，晴川。”
    ——
    我們分手吧，晴川。
    陸晴川還沒說完的話哽在喉嚨裏，聽到善生這句話，氣得咬牙切齒，說道，“你再說一遍，葉善生！”
    “我說我們分手吧。”善生一臉鎮定，沒有焦點的望著陸晴川的身後。
    “你他媽的再說一次！”
    “我—說—我—們—分—手。”這次是十分肯定的語氣。
    “我不想聽你再提這件事，聽到沒！”
    “始終都要麵對的，放手吧，我們走不去的。”
    “我說我不想聽，你給我閉嘴！”
    “晴川，沒有結果的。”
    “啊——”陸晴川用力一腳把一邊的垃圾桶給踢倒，狠狠地盯著善生的臉，說道，“你這個笨蛋！為什麼不相信我！為什麼！”
    善生沉默不語，轉過身，背著他，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