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十二 流觴 289 蘇允 –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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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9蘇允–故人
敏敏告訴我,青兒是病故的。我曾在她床畔受了一個月,她是死在我懷中。
我問她是什麼病,青兒身子一向很好。
敏敏也說不上來,看我的眼神有些閃爍。
大家都在瞞著我些什麼。
我忍著劇烈的頭痛努力去回想,但除了再一次陷入迷亂的昏迷一無所獲。
這麼重要的事,為什麼竟會想不起來?
母親為我送來湯藥,我撐起身安慰她,“是老毛病了,師傅說隻要別強求就好。”
母親說:“還是想不起來的話就算了吧。可能太傷心所以不願意記起那段日子。”
我點頭。父親也來看過我一回。拄著拐杖走得很艱難。
我從床上起來去扶父親。
“爹,我沒事的,別為兒子擔心。”
父親伸手摸了一下我的臉。
“瘦了。叫你娘燉些湯補一補。”
我說好,他便被敏敏扶著回去了。
一家人都擔心我,我不能再傷心下去。
半個月之後我恢複如常。找了個不下雪的日子,帶著綣心出門走走。
綣心是個機靈體貼的孩子,早已問到了青兒下葬之地。我騎了馬,讓綣心坐在馬後,一路飛馳,出城去掃墓。
綣心在馬後抱著我的腰,忽而小聲的說:“公子以前也這麼帶著綣心出門。”
“是嗎?”我笑了笑,“我不記得了。”
綣心抓住我衣衫的手緊了緊,“對不起公子,我不該提的。”
他手上滲出熱汗,聲音後悔得要哭了。
我忙安慰他:“沒事的。從今往後,我都不會強求。能想起來的自然就會想起來。綣心,你現在跟著我,我記得你,以後也不會忘記了。”
綣心小聲的哭出來,“公子,你總是對我這麼好。”
我拍拍他的手,“傻孩子,是你對我很好。我知道你不是蘇家的仆人,但是一直跟著我。”
綣心抽噎道:“除非公子不要綣心,綣心就會走。”
我笑道:“隻要你想留在蘇家,誰也不會趕你走。”
“公子……”
“好了,別哭了。坐穩,我們就快到了。”
青兒的墓臨水而建,芳草溫柔,青山秀麗,很稱她的人。
我在墓旁待到夕陽西落,綣心默默陪著,滿麵擔心,家裏人也在等。
我於是站起來,笑著說:“好了,走吧。”
綣心拉住我說:“公子,你別太傷心。”
我點頭,把他抱到馬背上。
“我沒事。不用擔心。”
自從我醒來,就不斷讓人擔心。我知道自己需要快些恢複,即便忘掉許多,但日子需要繼續。
返城時,夜幕已降臨。瀘城是個小城,城中最大的酒樓在西市,我們的必經之地。
華燈初上之時,酒樓客滿為患。從樓旁牽馬而過,吵鬧聲中突然有人叫了聲:“蘇允大哥!”
那聲音驚喜萬分。而後一個少年自酒樓上衝了下來。他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泣不成聲。
“蘇允大哥!我終於找到你了!我終於找到你了!”
我愕然的任由少年抱著自己大哭,尷尬的情形比初見綣心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打量哭成淚人的這個少年。他比綣心大一些,卻比綣心生得更加清秀白皙。哭起來時纖弱的身子微微顫抖,讓人我見猶憐。
“蘇允大哥,我去蘇府找了你很多次,每次都說你還沒回來,我……我等了好久……”
“你是阮小公子吧?”綣心突然開口,他的語氣有些冷,動作也一反常態的粗魯。他上前推開了少年,皺著眉指指樓上:“他們在叫你呢,還不快去!”
酒樓的三樓被人整個包下,方才那一聲呼喚便來自欄杆上。現在卻有幾個衣著華貴的男子向樓下看。神情間頗為不滿。
一個奴仆在樓梯上喊:“小語公子,我們家少爺還等著你呢,現在是出場子的時間,你的舊相好兒先放一放,可好?”
他話說得玩笑似的,那幾個男子也溫和的笑著在等。小語臉上一紅,低低說了句:“蘇允大哥,我明天再去找你。”
小語返回樓上,其中一個男子拉他的手把人抱在懷裏,不知說些什麼,臉貼著臉很是親昵。
我皺眉收回目光。綣心哼了一聲:“原來他就是城裏風寓的頭牌。之前聽人說起,還以為是重名而已。”
“什麼?”我問。
綣心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
我向他擺擺手。我知道風寓是什麼地方,那幾個男子又是怎麼回事。但——
“綣心,你認識阮小語?”我回頭看了一眼樓上,“我也認識他?”
綣心緊張起來,“公……公子……”
我歎了口氣,“算了。你不想說的話,就等我自己想起來吧。”
綣心鬆了口氣,低下頭:“公子,我不是有心瞞你的。”
也許是父母和忠叔不讓他說,或者有另外的難言之隱?回家這段日子,明顯的能感覺有些事是被刻意的隱瞞著的。青兒的病故也是其中之一吧。
第二天一早,那個叫做阮小語的少年果然找了過來,但我並沒有見到他。
忠叔把人堵在門外,小語哭著不肯走,聲音鬧得大了,引得路人側目。忠叔沒有辦法隻好把人帶到門廊。這天母親和妹妹正好出門上香去了,忠叔也不想打擾主人家,於是叫去了綣心。
綣心走得有些急,我悄然跟在後麵,隔著影壁,聽見院子裏綣心狠狠的道:“我警告你,不要再來騷擾公子,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很難想象,平時那麼溫順體貼的孩子能說出這種口氣的話。
小語哭著跪倒在地,不住哀求:“我隻想見蘇允大哥一麵,一麵就好。我絕對不會提之前的事,我隻想看看他。”
“哼!”綣心冷冰冰的道,“你這個樣子見公子怎麼可能不說漏嘴?公子身體剛剛恢複,你不要去刺激他。”
“不不不,我絕對不會刺激他。我就是想看看他,一麵就好,一眼就好。求求你,求求你。”
綣心沒說話,似乎在猶豫。他本就是個善良心軟的孩子,我不知道有什麼用不可告人的秘密一定要瞞著我。
我本想走出去,想了一想又收回腳。忠叔也在,母親和敏敏就快回來。還是別讓他們擔心的好。
小語終於還是被狠心的趕走了。我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陪父親吃了午飯,又陪母親說了會兒話。敏敏比之前乖巧了很多,不知發甚過什麼事。她安靜的坐在一旁,做著女紅聽我們聊天。
傍晚我找了個借口出門,一路打聽總算摸到了叫“子衿居”的風寓。
那座白牆青瓦的庭院修得十分雅致,看門人聽我說要找阮小語不由犯了難。
“阮小公子今天身子不好,大官人要不明天再來?”
城裏的風言風語也聽到一些,這子衿居的頭牌傳聞是在都城中服侍過王公貴戚的,手段身價自然不凡,大概頗有些架子。
我犯了猶豫,想了想自袖中掏出銀兩遞給守門人,“可否幫我通傳一聲,就說蘇允找他。倘若不見也沒關係。”
守門人掂了掂銀子,點頭去了。
出來的卻是小語本人,一見我眼眶就紅了,顫著雙唇好半天沒說話,一出口就又哭出來:“蘇允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