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方君乾。”曾經想過見你醒後要說什麼，曾今想過見你醒後要你補償什麼……結果發現，見你醒就好了。
    話語，多餘。
    “那麼——可願陪肖某去袖手崖一觀？”說話有點不流利的肖傾宇看看自己仍然不便的雙腿，和眼前的人，莫名其妙覺得酸澀。
    是夢耶？是幻耶？
    “如爾所願。”方君乾伸出手，這是多近的距離，要人從山河狼藉直追到九州錦繡……
    ……才能夠得到。
    他的手白玉無瑕，清奇修長。
    他的手堅定有力，骨骼突出。
    十指交握的一刻，他們莞爾。
    那冰冷與火熱的觸覺，仿佛把昨日重演。
    於是火熱的那方用力一提，懷裏就充滿了冰冷的熟悉。
    再也不要放手了。
    肖傾宇皺皺眉頭，別扭地推開方君乾的手，取代而來的卻是一陣無法逃避的溫潤。
    ——他毫無防備，熾熱的氣息就霸道地占據了他的嘴唇。
    如同狂風暴雨般。
    指尖習慣性地一縮，卻不見了那天蠶金絲隨心飛出——然後恍得肖傾宇怔住：唇間的溫度，是他不肯承認的流連。
    陰曹地府中自己也應該是有天蠶金絲的吧，莫非……
    “傾宇，你不習慣了……”良久後盡興了的方君乾鬆了口，心中怎一個爽字了得！壓抑了許久的東西噴薄而出，寒冷的密室中方君乾滿頭大汗。
    盡管如此，他仍然感覺到了肖傾宇的不自然。
    “……不過，我會讓你重新習慣的。”
    他把他放在輪椅上，動作輕柔地讓肖傾宇懷疑自己是玻璃，一碰就碎。
    “傾宇，十六年前那段日子，我每次都隻敢這樣觸碰你、抱你，恨不得把自己的手、自己的身體虛幻成空氣才好……這樣，就不會弄痛那時候中毒的你。”
    方君乾用最後的理智推著他走向了通向袖手崖山腳下的密道。肖傾宇隻是很認真很認真地聽著他講話。
    像是怕再也聽不到。
    方君乾很用力很用力地握著輪椅扶手。
    像是怕再也扶不著。
    上山時方君乾推得很平穩。但肖傾宇卻很怕這種平穩。
    沒有存在的真實感覺。
    “然而你怎麼也不喊痛。”
    “後來我有時候會想，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想讓我心疼。”
    說著，肖傾宇眼前一亮——密室，暗的。密道，暗的。鬱鬱蔥蔥的山上，也少有陽光。
    直到這一刻——
    不再冷得讓他毫無知覺，不再是陰森的昏暗的，不再是稀稀落落的陽光，少得吝嗇。
    而是豁然的明亮。
    ——“刺眼嗎？”
    ——“不。”
    桃樹依舊。桃花不再。
    袖手崖上的風很大，吹得他和他的衣角翻飛起來。
    “方君乾……過了十六年嗎？”
    “嗯。”
    “我……活著？”
    方君乾聞言一震，突然很想哭：原來，你一直不敢相信，你心跳的存在。
    十六年的沉睡，一朝醒來，你的感覺……該死，該死，我竟是沒有……注意你的感覺。
    傾宇，對不起。
    ……其實，沒有注意到他心中的感覺，隻是因為太過注意他眼眸的張開。
    “你活著。你不活著，我找誰陪我看遍世間美景？傾宇，我傳位給衛伊，我們袖手天下，如何？”他盡量把語氣放得很輕鬆……
    可還是怕，身邊的人會離開。
    就像很多年前他們咫尺天涯。
    那麼，這一次就再也不要錯過。
    風，一定是把兩人的衣衫相交吹起的，而非平行。
    “不好。”輪椅上，無雙靜靜地開口，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啊……？”方君乾愕然。手條件反射般從輪椅上移到肖傾宇的肩膀，輕而有力地抓住。
    肖傾宇風輕雲淡一笑：“肖某還沒看過你悉心為政的樣子。”
    你的樣子，我要見遍了才好。
    “可惜了此地，沒有桃花，徒徒枯樹寂寞百年。”
    “那我們便，再種一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