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煙波四起 第四十二章 立世•;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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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冷水來,把他潑醒!”楚江流向站在身後的侍衛低吼,三名侍衛麵麵相覷,沒有行動。
楚江流回頭盯著他們。其中一名侍衛囁嚅道:“堂主,楚然畢竟是城主管轄的貼身侍衛,萬一……”
“怕他在城主麵前告狀麼?朝廷退役的將軍死在煙波城,若是找不到凶手,城主也脫不了幹係。你們當煙波城真的有那麼超然的地位麼?江湖是江湖人的集散地,可江湖離不開法製。而煙波城之所以成為煙波城,是因為先帝給予老城主絕對的信任。一旦這種信任被打破,你們以為煙波城還會存在麼?”
楚然並沒有真正昏迷,楚江流的話他聽得清清楚楚,心中不禁暗讚一聲。無論這人對自己采取什麼卑鄙手段,他嘴上永遠能說得正義凜然、大公無私。
這些話是他自己要說的,還是蕭潼對他講的?
他說得對,所以,煙波城必須找到一名替罪羔羊。這樣既掩飾了蕭鳳歌當年的醜行,也為裴健的死劃上句號。
真是一舉兩得。
裴將軍啊裴將軍,這麼多年沉默在邊關,是因為沒有證據還是心懷不忍?臨到告老還鄉,知道蕭鳳歌已死,你才會借酒裝瘋,發幾句牢騷。可是,仍然難逃毒手啊!
想起蕭鳳歌祭日的前一天,蕭潼請他到洗月齋飲酒,他曾旁敲側擊,暗指蕭鳳歌之死是罪有應得,那時候蕭潼給了他狠狠一巴掌。
是不是因為他心虛,因為他早已知道蕭鳳歌曾經犯下的罪孽?似乎,真相越來越明了了……
“是,堂主。”侍衛低聲應了,腳步聲遠去。
楚江流在“昏迷”的楚然身邊徘徊,楚然閉著眼睛,依然能感覺到他銳利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淩遲。
被劇痛煎熬著,楚然拚命保持著最後一點意識,他知道他不能昏迷,他怕自己身體最脆弱的時候,會忍不住吐出最不設防的話語。
上一次受刑後他已經成功挺過去,蒙蔽了楚江流,今天更重要,不單單是身份,還有殺人罪。
蕭潼……我一定要見到你,我要看你如何麵對我……
我身上的痛怎及我心裏的痛?大哥,大哥,你可知道……
冰冷的水嘩的一下澆到他身上,楚然打了個激靈,驀然睜開眼睛。
楚江流冰冷的視線像鞭子般無聲地拷打著他,兩人對視良久,楚然的目光才有些清醒,血痕斑駁的唇齒間發出虛弱的聲音:“楚堂主……不要白費力氣了,我……沒什麼可招的……”
楚江流湊近來,蹲在他麵前,一字字道:“楚然,我的刑訊手段還有很多,貪狼堂下至少有七十八種刑具,你想不想一一嚐試?”
楚然唇邊扯開一絲淡淡的笑容:“楚堂主,你這樣殘忍,真是愧對了你這張正直的臉。”
楚江流臉上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卻沒有發作,隻是語聲森冷地道:“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鐵齒銅牙、金剛不壞之身。”
楚然的身子依然以詭異的姿勢扭曲著,他的臉上汗漬斑駁、臉頰有點腫,可他的樣子完全沒有半點狼狽。看到楚江流氣極敗壞的樣子,他又笑了,那笑容帶著不易察覺的嘲諷:“我隻是肉體凡胎,而且……我怕痛……”
“既然這樣,就乖乖招認吧。”
“我沒什麼可招的……”
楚江流死死盯著他:“那就休怪我不客氣了,我會好好招呼你身上其它關節的!”
關節錯位聲再次響起的時候,楚然的慘叫聲令牢裏其他三名侍衛都不禁變色了。楚然沒有忍,在楚江流麵前,他可以悲憤、可以不平,但必須在身體上示弱,因為他現在的確處於身體最脆弱的時候。
全身的神經都像被鋼絲絞斷了,可是這一次,劇痛沒有剝奪他的意識,反而令他突然清醒了,腦子裏像有一道閃電劈過,照亮了某些渾沌黑暗的角落。
為什麼,貪狼堂有那麼多刑具,楚江流卻隻用這種見不到痕跡的暗招?難道……他雖然說得冠冕堂皇,卻還是怕無法向蕭潼交代?
他在心虛什麼?
“不!”他嘶聲大吼,卻引起一連串的咳嗽,嘴唇上的傷口又迸裂了,鮮血沿著唇角蜿蜒流下。冷汗還在不停流出,渾身濕淋淋的。疼痛加上寒冷,他的身子不停顫抖,語聲斷斷續續:“不,不要,我受不了了……我招,我招……”
楚江流眼睛一亮,逼上一步:“說!”
“我……我隻在城主麵前招……讓我見城主……”
楚江流的眼神刹那間由晴轉陰,皺緊眉頭,目光警惕,盯著楚然,試圖分辨出他話裏的真意。
楚然雖然眼神迷茫,可神智並不糊塗,這個表情令他心頭再次一動,腦子更加清醒。楚江流好像在防著什麼?他這樣不遺餘力地刑訊逼供,隻為逼出自己的真實身份,還有向蕭潼邀功?
他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可是動彈不得。他慘笑,因為無力,這笑聲聽來像是嘶啞的抽氣:“若是在這兒招了,楚堂主……就不怕我在城主麵前翻供?隻不過多等一晚…。。楚堂主何必急在一時……”
楚江流的瞳孔已經縮成了一根針,他沉默片刻,好像在權衡輕重,終於道:“我權且相信你,但你記著,若是你敢在城主麵前耍什麼花樣,城主會用百倍於我的手段招待你!”
楚然的視線越來越渙散,聲音像一根遊絲:“我逃不出城主的掌心……楚堂主擔心什麼?我是城主的侍衛,甘願為城主而死……”
最後那句話令楚江流神情一震,他盯著楚然,眼神像一團幽火。這個人,是聰明還是認命?他已經認清了自己作為替罪羔羊的身份了麼?
他看著楚然漸漸陷入昏迷,再次出手如風,一連串的關節複位聲後,楚然身上那些被拆卸下來的關節重新歸位。
可是楚然已經“昏”了過去。
直到地牢裏一個人也沒有,楚然才睜開眼睛,四肢百骸餘痛未歇,渾身冰冷,可是他心裏似乎燃起一簇小火苗,也許,真相並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樣?
蕭府,書房,天氣很好,陽光從窗前灑進來,照著蕭潼沉思的身影。蘇意橫就站在他身後,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
“昨天下午我命楚江流暗暗查訪了城中所有客棧,找到了那名虯髯客的落腳點,他住在西門弄清平客棧,不過他當時不在。”陽光很好,可蕭潼的背影卻顯得有些沉重,“你猜他去了哪裏?”
蘇意橫愣了愣:“屬下猜不到。”
“我命江歧去了一次我爹的墳地,他在那裏看到有人祭奠過的痕跡,墓前還插著一把古舊的劍,劍上鏽跡斑斑,就好像——在悼念一份逝去的豪情……”
蘇意橫苦笑:“城主,你變得多愁善感了,這可不像你。”他走上些,站在蕭潼側後方,輕輕道,“那人也許因為自己的落魄,所以抱怨世事不公,他的話並不能證明什麼。”
“可我不能放過任何一個疑點,尤其當它影響到我爹的聲譽。所以,我昨晚命楚江流去了一次客棧,請那人暫莫離開煙波城,今日來府上與我一敘。”
蘇意橫略帶疑惑地看他:“城主,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些什麼?”
蕭潼搖搖頭:“一些蛛絲馬跡,如你所說,並不能證明什麼,可是經曆了虯髯客這件事,我卻不能再忽視了。”
蕭潼回頭掃了一眼靠緊牆壁的幾口立櫃,那裏有父親的遺物,還有一些舊時書信。
“城主,老城主已經不在,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何必給自己徒增煩惱?這世上捕風捉影的人多的是。”
“男子漢大丈夫立身於世,自該胸襟坦蕩、俯仰無愧,我不想爹的英名受損,為他洗清嫌疑,正是我這為人子者應盡的義務。”
蘇意橫看著他的側臉,眸子深處有一點微光閃過,像沉靜的水麵被一束突然而來的光影打破。
“何況,我可能疏忽了一點。”蕭潼側轉身來,看著蘇意橫,“父親被殺,我一直以為是武林中人,而這個虯髯客的出現,卻給了我一點靈感。也許,我一直走錯了方向,所以才會離題萬裏,找不到目標。”
蘇意橫神情一動:“城主的意思,這個仇恨可能是他退隱江湖前就結下的?”
“是啊,我隻知道爹生前那些光鮮照人的傳奇故事,可他是否曾經做錯過什麼?霹靂喋血、雷霆富貴,爹是雷霆將軍,那麼這霹靂又是何許人也?為什麼爹從來沒有提起過?”蕭潼的語聲變得低澀,“現在才發現,我對爹——原來知之甚少。我對他敬若神明,可他,其實也隻是個凡人。”
“城主……”蘇意橫忽然發現自己不知道該說什麼。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通報聲:“啟稟城主,貪狼堂楚堂主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