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潼不僅憤怒，而且震驚，他怎麼也想象不到，這番犀利而尖銳的話，會從楚然嘴裏說出來。以前的恭敬與溫馴隻是假象麼？今晚他哪根筋搭錯了，竟敢說出這樣叛逆的話來？！
    他英俊的麵容已經籠罩了一層陰霾，嘴角微微扭曲，下巴的線條顯得更加冷硬。
    “楚然，你放肆！”他咆哮。
    楚然倒退一步，看著那張鐵青的臉，他覺得，這個人處於暴怒的邊緣，下一秒，他可能會撲過來把自己撕碎。
    蕭潼，你覺得我在詆毀你父親，你無法忍受蕭鳳歌在你心目中的形象有一絲半點的毀損，是麼？你憤怒也害怕，是麼？如果這一切假定成為事實，你會怎麼樣？
    “是誰給你的膽子質疑老城主的人品？”
    高大的陰影壓過來，淩厲的眼神已經近在咫尺，連呼出的氣息都帶著憤怒的灼熱。還沒等楚然作出反應，蕭潼的手指已緊緊扣住他的衣領：“說！”
    一個字，幾乎像鞭子一樣抽在楚然臉上。
    “城主息怒。”楚然低低地道，“屬下無意冒犯老城主，屬下隻是……在說一種假設。屬下不想看到城主難過，所以勸城主放開些……”他的眸子中出現不安與歉意，“對不起，城主，屬下失言了，這些話是屬下聽師父說過的，屬下覺得很有道理，所以搬出來……”
    “哦？你師父？”蕭潼眯起眼睛，“你不是說他瘋瘋癲癲麼？”
    “是，他看起來瘋瘋癲癲，可他說出的話往往很有道理，屬下想，他必定經曆過很多，看夠了世事沉浮，所以才會有那些感慨。”
    蕭潼盯著楚然，好像在辨別他這些話的可信度。他看到楚然眼裏歉疚的神情，還有一絲……是心疼麼？他竟然無法識別。
    心裏有一種異樣的顫動，怒氣在不知不覺中消了下去。
    揪著楚然衣領的手慢慢放開，他退回去坐好，向楚然示意：“坐下，我們繼續！”
    楚然摸了摸頸部，剛才蕭潼的手幾乎勒得他喘不過氣來。他想，若是他再說下去，蕭潼恐怕會直接把手扣上他的喉嚨。
    無聲地歎息，再次苦笑，他欠身應是，重新坐回蕭潼對麵：“謝城主寬恕，隻是，請城主不要再喝了……”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喝多了？”蕭潼橫他一眼，“才來幾天，膽子就這麼大，再敢管我，看我怎麼教訓你！”
    威脅的話，卻已經沒有殺傷力。
    楚然有些茫然，情緒波動這麼厲害，這不像蕭潼的樣子。今晚，他真的很奇怪，難道是因為去了一次湍口鎮？
    “屬下不敢。”他應，向蕭潼露出一個笑容，笑容裏帶了求饒之意。
    蕭潼這才放過他，卻忽然問道：“身上濕著，難受吧？”
    “……”楚然腹誹，懲罰過了，開始慰問？“屬下不難受，已經快幹了。”
    “好，那就繼續喝吧。”
    “可明天是老城主的忌日，城主不宜……”話未說完，就被蕭潼一個威脅的眼神堵住，楚然隻好放棄，“抱歉，屬下又越矩了。”
    兩人吃了半個時辰，楚然身上的衣服幹透了，而蕭潼的情緒也穩定下來。
    楚然回到自己房裏，輾轉難眠。第二天卯時，他準時站在蕭潼廊下等候，出來的人見到他，用挑剔的眼光上下打量，最後落到他臉上：“昨晚沒睡好？”
    “是，屬下喝了酒，太興奮，睡不著。”楚然囁嚅。
    “這可不是好習慣，身為侍衛，應該永遠保持體力充沛、頭腦清醒。”
    楚然一副恭敬的樣子：“城主，這不是習慣，是身體的自然反應。還有，屬下這種樣子，是拜城主所賜，以後城主賜飲時，請給屬下拒絕的權力。”
    蕭潼愣了愣，慢慢挑起唇角：“你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楚然在心裏苦笑，你真是越來越挑剔了，你自己都不覺得的麼？
    蕭潼在祠堂裏祭拜的時候，楚然就站在門口，他的目光盯著蕭鳳歌的靈位，眼裏燃燒著一團火焰，熊熊燃燒著，卻沒有溫度，反而像冰。
    跪在蒲團上的蕭潼似乎感覺到背後的異樣，回頭看了一眼。楚然下意識地站直身子，低眉斂目、屏息凝神。
    “楚然，你進來。”蕭潼忽然發話。
    楚然一怔，卻立刻反應過來：“是。”大步走進去。
    蕭潼抬頭看看靈位，對楚然道：“你初來乍到，還沒拜過老城主，就這會兒見禮吧。”
    楚然的身子不易察覺地一僵，呆了兩秒，應道：“是，屬下遵命。”
    在蕭潼側後方跪下，對著靈位磕了三個頭：“屬下楚然拜過老城主。”
    蕭潼背對著他，沒有看到，他垂在身側的手握得很緊。
    一天過去，楚然回房間時，羅衣也跟了來：“楚侍衛，你身上的傷還沒有完全好，我仍要給你上藥。”
    “好。”楚然打開房門，讓她進來。
    “少主。”羅衣壓低聲音，“今日屬下到桃葉巷，在那家廢宅拿到穀主親筆寫的字條。穀主與夫人正在煙波城，今晚他們想見你。”
    “爹娘？他們一起來了煙波城？”楚然皺眉，“我剛來這裏，一切都未展開，他們此刻來幹什麼？”
    “屬下不知，但少主見到他們就知道了。反正少主晚上不值勤，借口出去逛逛，沒有人會懷疑的。”
    “我知道。”楚然答，眉間卻未曾解開，“在哪裏見麵？”
    “丁香客棧，天字一號，今晚戌時前，他們等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