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四月的天氣，路兩旁的紅碧桃花開正豔，遠遠望去，就像落下了百裏胭脂雲。
    街上的人比平日裏多了一倍，不外乎是一些有錢的的公子哥和考場不得意的秀才，公子哥寄情山水，秀才以山水寄情，兩者不同在於要是同時參加詩會，前者便會吟“四月青淮安亭中，人麵桃花相映紅”，後者卻會吟“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桃花村”。總結總結來說就是在山山水水桃花盛開的背景下，他們一個尋的是桃花一般的姑娘，一個尋的是桃花一般的姑娘釀的酒。
    即便被人指點一直朝東走即可，中間也沒少迷路。當看見留香閣金光閃閃的牌匾時，我摸了摸頭，迷路也能迷到這個地方，不得不懷疑自己是否天性風流。到底是個晚上才做生意的地方，白日裏人跡罕至，想找個問路人也很不容易。我在門外徘徊良久終於還是去敲開了門，開門的是一身綠衣的姑娘，看她的裝扮驀然讓我想起盼君歸的老板娘，“小姑娘，這是，”她透過我瞟了一眼天色，緩緩道：“如今時辰還早，要找流煙也早了些。”
    “我、我不是來找慕流煙的，我是來……”
    慕流煙，留香閣這兩年來響當當的頭牌，在青淮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與一般的頭牌不同，慕流煙並不是以美貌出名，他的出名主要是因為他的業務範圍拓展的比較廣，恩客男女不限。當年聽說他在“誰為媽媽賺錢最多”大賽中一舉奪冠並且被評為拓展業務最快的新星之後，我中肯的給了如下評價：
    一個貌似男人的女人，一個貌似女人的男人。
    “喲，這不是嫣洛小姑娘麼。”話還沒說話就被人尖著嗓子打斷。
    我壓低聲音叫了一聲“秦媽媽”。
    把叫蘇湘的綠衣女子支走，秦媽媽把我帶到角落裏。
    “你這是要去哪兒，”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又道，“是想買畫來當盤纏麼？”欣喜之情溢於言表，言語間搞得這個妓院好像從良變成了典當行。
    我覺得這樣打破人家的願望真是罪無可恕，但想想自己包袱裏的那幅畫自己都還沒能相信那是墨染就拿出來著實不道德，雖說師傅也是一片好意，他知道我倒賣墨染的畫像由來已久，這次下山大概想到沒錢也該出些力，可師傅抽象派的作品顯而易見不是時下流行的路線。
    “我是出來采風的，秦媽媽，你知道要完成一幅畫作也很不容易，”沉吟半晌道，“這樣吧，你告訴我山神廟如何去，最近神仙托夢道創作靈感應來源此處，等我畫好了八折買給你，你看可好？”
    “七折如何？”
    “……”
    就這樣被人送來了山神廟。
    這是在出鎮的大道上，要往東南方向一直走該是到隱靈的國都西涼了，人說西涼繁華無雙，是醉生夢死的好去處，如果去那裏的話……算了，思忖片刻搖搖頭，還是認真琢磨琢磨再決定去處吧。
    送我來的人臨走被我叫住：“代我謝謝秦媽媽，叫她放心，等畫好後會七折買給她的。”
    說完就轉過頭眯著眼打量前方的山神廟。
    本以為是座不起眼的小廟，但興許這山神求子靈驗後廟也被人翻修了一番，如今立在我麵前的是一座恢宏大廟，如麵攤小二所說，香火鼎盛。
    來來往往確實有很多人，小心的不被人撞倒終於緩步踏進了正殿。寬大的正殿中央供了一尊山神像，彎眉笑眼，甚是熟悉。
    我愣了片刻一把扯住旁邊的人問：“這、這就是山神？”
    這人被我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點點頭，驚恐的把我望著。
    我深吸一口氣又吐出，頹然的抱住頭蹲下去。
    早該想到的，太白山除了我和墨染，不就還有我那吃桃子不吐桃子核的師傅。香煙從爐內繚繞而出，我懊惱的拍拍自己額頭，抬眼向嫋嫋香煙後的神像望去，那個手持桃子在我看來笑的一臉諂媚在人家看來卻是慈眉善目的，不正是養育了我十多年的師傅！
    此刻複雜的心情難以用言語形容，可以想象日後見到墨染我同他說：“哎，我們師傅啊，就是那個把我們從小養到大的師傅哎，在青淮被人當神供著，你猜是什麼神？對了，就是送子觀音……”的時候他是何種神情。
    我沉浸在無休止的感慨中難以自拔，過了一會感覺被人扯了扯衣袖，抬起眼驀然看見是個穿淡紫色裙裝的垂髻小姑娘，圓圓的臉上長著一對銅鈴似的眼睛，此刻眨巴著她的大眼睛望著我，微微上翹的長睫毛撲扇著好似蝴蝶展翅欲飛。
    “姐姐是在哭麼？”她蹲下身，蹙起她的小眉毛。
    我這才看見她右手還抱了個小人偶，眼光不經意的就繞著她的人偶轉。
    “你不要傷心了，原來我弟弟沒出生的時候我娘也經常哭，”她輕輕皺起的眉毛說到這兒舒展了開來，“可是現在她不哭了，我娘說這兒的山神很靈的，等你生了小弟弟出來，你相公就不會罵你啦！”說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玉米似的牙齒。
    眼光從人偶身上收回來，我詫異的睜大眼看著她。
    還沒等我詫異夠，不遠處的夫人便開始催促。
    “哎呀，我娘叫我了，我得走了。”她站起身跑兩步又回過頭朝我吐了吐舌頭，眉眼清清亮亮，“姐姐要努力啊！”
    “哈？”
    直到她踏出正殿，我才回過神來，好笑的摸了摸鼻子。這小姑娘真是自來熟，以她的情形看來是待字閨中不了幾時了。不過話說回來就算如她所說這也不是努力就能辦到的事，倘若下次還能見到她須得普及普及她這方麵的知識。
    扭過頭打量著佛像，眼中無奈之意加深。
    “你說呢，師傅？”